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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新校規里有許多過分且離奇的規定,比如將一周兩次的周測改為四次,幾乎一天一次,完全不給學生留思考和分析錯題的時間;又比如為了預防早戀要求全校女生都把頭髮剪到齊耳,藝術生也不能例外;還比如為了培養男生的「陽剛之氣」,禁止男生穿戴粉色、紫色、淺藍色、螢光色的衣物或配飾;甚至還禁止碳酸飲料、奶茶之類的飲品進入教學區,以免享樂主義盛行導致培養出「嬌氣」學生……
新校規一出,全校譁然,其中抗議最為嚴重的是學生會及社團,因為學校直接砍掉了一周後即將舉行的校園開放日,而各社團已經為這次活動準備了大半個學期,學生會更是連經費預算都做好了,如今只差臨門一腳,卻被告知活動泡湯,所有人的策劃心血都化為烏有……
但無論抗議聲如何之大,校領導都用雷霆手段鎮壓下去,二高里到底大部分是循規蹈矩上課的好學生,警告、處分、開除這幾個唬人的詞一出來,大多學生就噤聲了,剩下一點不樂意低頭繼續抗議的,也形不成氣候。
許青與對新校規的接受度還好,他既不是留長髮的女生,又不喜歡穿校服外的私服,一周四次的考試雖然讓錯題收集變得難做,但努力一下也並非完成不了。但他內心仍是進一步受到傷害,因為他比誰都清楚,新校規里那條不倫不類的「男生顏色禁令」,是針對自己這類人的。
畢竟在校方眼裡,他這種人甚至都算不上「是同性戀也沒關係」的同性戀。
估計更像是一個違反自然規律,大逆不道的,沒有任何存在意義和價值的異類。
許青與為這份認知難過,卻也無話可說。
畢竟連他自己都不敢也不願認可自己的同性戀身份,又怎麼能指望別人理解呢。
黃煜作為學生會會長,新校規一出,他馬不停蹄地開始收集學生的抗議或建議,又代表學生和學校進行交涉,在層層退讓後,學生會社團只留下最後一個請求——保留社團開放日,但仍被拒絕。
不少社團或學生會成員因此心灰意冷,一時間二高盛行已久的社團文化受到重大衝擊。但黃煜顯然不在失望放棄的那部分人里,他仍然努力著試圖尋找轉機,許青與也因此無數次看他匆匆走出教室,更因此在這段時間,和忙碌的黃煜毫無交集。
在漫長又短暫的零交流後,許青與再一次清晰聽見黃煜說話,是在二樓茶水間。
那日一樓的飲水機壞了,許青與在晚修時出門讀完單詞,口乾舌燥地回班,拿著水壺上到二層。他剛走到茶水間門口,就從窗戶那看見黃煜和另一個男生站在飲水機前,兩人的對話讓他瞬間停下腳步。
「你聽說那個傳聞了嗎?」男生問。
黃煜問:「什麼傳聞?」
男生說:「會長你們班的班長是同性戀,那個。」
許青與在接水間外,心臟猛地收緊。一直以來擔憂的事終於發生,他眼前一黑,呼吸都急促起來,他完全不敢聽黃煜回回答什麼,倉皇地轉身逃回班。
「怎麼空杯回來了?」張思瑜看見他拎著空水瓶回位,疑惑道,「二樓也沒水了嗎?」
許青與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坐下拿出練習卷,一副終止對話的姿態。
「什麼啊?」張思瑜不明所以地轉回去,「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黃煜似乎更忙碌了,他又開始像高一那樣下課就往外跑,甚至比高一時還離譜,有時周測都不來參加。而到原定社團開放日那天,黃煜也沒來參加周測。
許青與其實並不想關心黃煜的出勤狀況,但用餘光確認黃煜的位置似乎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他強迫自己目不斜視,只盯著筆袋,多此一舉地把裡面三隻水筆一隻2B鉛筆擺正。
他集中於這種無聊的舉動,一直到快開考。老師抱著試卷袋進來,掃一圈班上皺起眉:「怎麼缺這麼多人?」
沒人答話,許青與這才抬頭環顧四周,發現確實有七八個位置空著,雖然說不上「這麼多」,但顯然也並不正常。
有學生發現沒來的學生共通處,回答:「有幾個是學生會的,還有幾個是社團長。」
「學生會的可以不來周測?」老師皺眉說,「今天的開放日不是取消了嗎?」
沒人答得上這個問題,老師也並不期待一個答案,低頭撕開密封袋:「班長是誰?」
目光齊刷刷看來,許青與在其中抿下嘴,舉起手。
「記下缺考學生名字給我。」老師說。
許青與低聲應答,掏出草稿本撕下一頁,開始確認空座位對應的同學,他寫時有意把黃煜放在倒二,不是開頭不是結尾更不是中間的「非特殊位置」,但許青與仍是懊惱地發現,似乎因為寫過太多遍,黃煜這兩個字在他筆下顯得格外漂亮,混在一堆名字里也脫穎而出,筆鋒都比其它人瀟灑幾分。
許青與筆尖猶豫地在那兩字上頓了零點幾秒,紙張翻過來蓋在桌面上,眼不見為淨。
周測開始如往常般準時開始,但不如往常平靜地是,鐘錶剛走五分鐘,教學樓下就傳來隊伍快速前進的腳步聲,和一些細碎的交流。
奧一班就在一樓,把這些雜聲聽得比誰都清晰,有學生忍不住看向窗外,又被老師敲講台警告集中於考試。
就在老師第四次警告某位同學不要偏頭時,安靜的喇叭忽然響了,它先是發出一聲刺耳至極的故障聲響,引得所有人皺眉抬頭時,又突地靜兩秒,然後炸響出及其激情的搖滾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