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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與最後一次接到黃家的電話,是在他終於收到一家公司錄用通知的晚上,找到工作的欣喜被電話里尖銳刺耳的言語沖得七零八落,當電話那頭的女人尖聲說道「我要去你公司讓你老闆把你辭退!」時,許青與內心許久未燃的怒火終於又起了,他幾乎是嘲弄地回覆:「可以,你要是把我工作弄沒了,我就去找黃煜負責。」
此話一出,不說電話那頭,許青與自己都愣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理直氣壯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也被自己話語中那一縷恃寵而驕而嚇出一身雞皮疙瘩。然而震驚散去,他心中又只剩酸澀了,他抓著手機,最後低低警告一句:「別再來騷擾我。」便匆匆掛斷。
說來也離奇,那通電話之後,黃家便也真不再纏著他了。許青與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五味雜陳,自己從初中開始,大半人生都活在黃煜的關照下,只是沒想到即便在分手後,即便只是簡單一個名字,黃煜還能為自己擋開麻煩。
黃煜是個很好的人。
即便不歡而散,許青與依舊在心中這麼定義黃煜。
如果他能喜歡自己一點,那會是更好的人。
許青與新找的工作,公司在城市的新開發區,離許靜的房子有二十幾個站,要轉四次線,有近兩小時的通勤時間。許青與上了一個月班,實在受不了每天擠在罐頭一樣的車廂里呼吸著渾濁的空氣去上班,又剛好申請到了公司的住房補貼,便在公司邊上兩三個站距離的地方,租了一間公寓。
公寓挺好的,雖然很小,但功能齊全,和夏迎那間有點像,許青與想自己剛入職沒兩天,就住上和領導一樣的房子了,難得地有了幾分笑意。
公寓的大門是感應的,靠卡刷開,許青與買了個可以收納卡的手機殼,他再也不想因為進不去門而去街上流浪了。
許青與對這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公寓很滿意,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自己的屋子」這個概念,和家裡那個隨意能被許靜闖入的小房間不同,和黃煜那個沒有人就很冷清的大房子也不一樣,這個空間是只屬於自己的,誰也闖不入,誰也不能把自己趕走。
搬進新公寓的第一個周末,許青與把採購的物品和帶來的行李妥善安放好,躺在窗戶邊的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木地板上,從中午一直放空到晚上。
等到夜幕降臨,星星隱約閃爍在天上時,許青與才拍拍身子起身,心裡前所未有地平靜。
天上的星星太遠了,他就腳踏實地,要點地上的安寧好了。
搬家的喜悅過後,許青與又立刻投身到工作中,儘管已經經歷過一次,但要融入一個新的集體,對於不善社交的許青與來說,仍然是一件難事,但好在他有工作基礎,見過些世面,雖然適應過程仍是很磕絆,但也不至於像第一份工作時那麼崩潰。
過了一個月,許青與完全適應了新的生活,感謝工作,他這一個月忙得腳不沾地,便也沒空閒難過,沒時間想黃煜。
許青與想,自己的人生本就該是這樣的,找一份不好不壞的工作,當一個忙碌的社畜,生活沒什麼開心的事,也沒什麼太不開心的。他的人生就該像活在池塘的魚一樣,在池子裡打著轉地遊動,平靜且平庸地走到生命終點,只是黃煜忽然出現了,執拗地要帶他去海里,淡水魚雖然震驚於海的廣闊美麗,但也沒能力在其中生存下去,許青與努力嘗試過了,不是不能接受失敗的結局。
現在他回到池塘,便長出一口氣,也終於能繼續碌碌無為地活完一生。
生活太平靜了,平靜到許青與以為,自己見到黃煜,也只會一笑而過,做個點頭之交的陌生人。
然後他就見到了黃煜,不是面對面,而是隔著屏幕。
公寓樓的電梯裡安了個小電視,許青與第一看見時還閃過個念頭,覺得黃煜一定很喜歡這個設計,在閉塞空間裡很能轉移注意力,但他很快又推開這個思路,心道自己這是亂想什麼,黃煜早就不犯幽閉恐懼了。
那小電視經常會播一些GG,一些很無聊的內容,那日許青與和往常一樣去上班,走進電梯,無意中一抬眼,卻仰著腦袋一動不動了。
他在屏幕上看見了黃煜。
準確說,許青與看到的是一小段採訪,大約是在雙魚工作室遊戲剛上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還沒發生時進行的。
採訪中的黃煜侃侃而談,專業地回答了許多遊戲相關的問題。
這個採訪,許青與早看過了,那時他和黃煜冷戰,但和黃煜相關的消息,他卻也是一點沒落。
但今日在電梯裡,播放的卻是一段許青與沒看過的,之前被剪輯掉的內容。
【我聽說,《晴魚》作為雙魚的首部遊戲,原定的上架時間是在一月初,打算作為新年禮物送給大家是嗎?】
【原定時間確實是一月,但是……】
畫面中,黃煜眼眸一彎,和之前的禮貌客套不同,他真情實感地,笑得狡黠又溫柔。
他說【不是送給大家的,只是給某個人的生日禮物】
畫面到這終止,小電視切成黑屏,許青與在漆黑的屏幕上,看見自己傻逼的,仰著腦袋的,呆瓜的一樣的姿態。
黑屏後又是GG,小電視幾分鐘一個循環,黃煜的採訪在最後,結束了就開始下一次循環。但此刻,電梯已經達到了底層,電梯門緩緩打開,許青與仰著頭,不自覺地抬手,在感應區刷過卡,門便又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