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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他才發現自己語氣很乾,像生啃了沒熟的杏子,苦味和酸澀順著齒縫漫出來。
黃煜一反常態地沒什麼話,他單手撐著桌沿站在邊上,很輕地「嗯哼」了一聲,然後就再沒開口。他不說話也不離開,就干站著不動,好一會兒許青與才隱約意識到,黃煜或許是來安慰自己的,但以「入選者」的身份安慰「落選者」,即便是黃煜,也只能小心翼翼,不敢輕易開口。
但黃煜這種難得侷促的姿態,對許青與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安慰劑,許青與擠出一個笑,正想讓他別想其他,去冬令營要好好發揮……還未開口就被匆匆趕來的張思瑜打斷。
張思瑜是從教室另一端衝來的,她額發凌亂,眼神炯炯,瞳眸中儘是怒火,她直接撲過來撐住桌面,機關槍一樣開口:「我們要聯名給校長寫投訴信,你加不加入?」
許青與被她的氣勢鎮住,一秒後問:「投…投訴什麼?」
「投訴有人濫用權力干擾公平競爭,訴求公布選拔考試前三名的成績、小分及答題卡,不然我們將不會接受這種結果!」張思瑜越說越激動,最後一拍桌子,再次問,「你加不加入?」
說實話,作為一個以乖聞名的學生,許青與很少會去質疑什麼,許靜從小灌輸給他的觀念總是——聽老師的、聽父母的、別自作主張、別自作聰明。但此刻張思瑜說完,他心中隱隱一動,頭一回意識到,原來即便是面對權威,除了沉默接受外,還有其他選項。
許青與抬頭,堅定說:「我,加入。」
「OK!」張思瑜轉頭,看向黃煜,她計劃得很滿,拉許青與入伙以班長名義代表奧一班,再找早在高一末競選成功,成為這一屆的學生會會長的黃煜幫忙,張思瑜清楚僅憑單獨的班級無法有效施壓,還得要聯合學生會的力量。她欲伸手去拉黃煜,開口道,「黃煜,也要拜託你聯繫一下學生會那邊……」
「抱歉。」黃煜後退半步,張思瑜的手拉了個空,她愣一瞬,聽黃煜開口,「除非特殊情況,學生會不會參與任何的學生抗議活動,這是寫在規章制度里的。」
「但是,這就是——」張思瑜激動地敲下桌子,還欲爭辯。
「我還有事。」黃煜再次打斷,「祝你們成功。」
說完,他轉身離開。
「什麼啊……」張思瑜看著他的背影,半響垮了臉,小聲嘟囔一句。
「你也是天真,他自己都在冬令營名單里,怎麼會參加這種可能影響冬令營正常進行的活動。」邊上一個男生目睹全程,開口說,「算了,少個人無所謂,我們自己搞一樣的。」
對於不公平競爭的反抗,如願在二高內掀起不小水花,三個奧班一共有一百多學生聯名上書,要求學校公布具體成績,這事持續一周有餘,鬧得沸沸揚揚,最終連高三和高一的學生都知曉了此事,在奧班學生在周一升旗儀式上對校長喊話時起鬨看熱鬧,然而,儘管輿論壓力給足,最終的處理結果卻還是令人譁然,組織聯名的學生被約談,對校長喊話的學生則直接被通報批評,各班主任更是接到通知後緊急召開班會,一切抗議行動被明令禁止,不然學校將直接給予所有參與者處分。
雷霆手腕下,縱使學生們有再多怨氣,也不得不忍氣吞聲,此時抗議走到末尾,不少人心灰意冷,畢竟距離名單公布已經過了十來天,奧數冬令營再過幾天都要結束了,就算真爭出個結果,又能怎樣呢?
塵埃落定後,許青與回到教室,看著一抽屜整理好的錯題,刷過的卷子,聯名上書的抗議信底稿,久久不能回神,他剛從辦公室回來,被老師狠批一頓,說他作為班長不帶好頭,反而跟著同學一起鬧事。
許青與記的很清楚,老師很嚴厲地說,沒有憑實力獲取資格的本事,只想著拉別人下水,這是道德敗壞的行為。
老師最終失望地看著他,說,許青與,你怎麼是這種人?
許青與低著頭,委屈和火氣交際浮上心頭。
哪種人?
努力了一年多,比不過用非常規方法獲取名額的人?認認真真複習考試,連結果都不配知曉的人?
許青與想著,牙齒都在洶湧的情緒下打起顫來,他人生有史以來第一次感覺這麼憤懣,又這麼無力。
這種失望和憤怒,在過幾天許靜打來電話時被引爆。這段時間許青與一直留宿學校,周末也沒回家,也因此得以幾次迴避掉許靜不斷對冬令營結果的追問。他不告訴許靜自己落選,是心存僥倖覺得具體分數沒出還有轉折可能,更是害怕許靜知曉後大發雷霆,把自己的努力和汗水貶低得一文不值,所以才一拖再拖。
現在許靜知曉了,電話接起來就是劈頭蓋臉的指責,許青與站在樓梯間角落低頭聽著,那邊許靜比失去機會的他本人還激動還生氣,「廢物」、「蠢貨」之類的詞時不時會出現在句子中。許青與被罵得心悸又委屈,終於在許靜換氣停頓時小聲開口反駁:「那個第…第三名,是找關係的,我真的…真的努力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許靜更惱火起來。
「所以呢?所以你現在在指責我沒本事,指責我沒幫你找到關係去冬令營?!啊——可以啊許青與,住宿把心都住野了,當年你要是聽我的去培才,現在也不至於這麼窩囊!」
「不…不是。」許青與努力地,壓制住情緒後辯解,「我是說,如果,如果正常競爭,我可…可能是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