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做什麼?」
「蝦仁抱蛋。」
菜炒好了,姜一衍又坐回輪椅,今天敷藥的腿開始發癢,連帶著骨頭裡也一陣一陣癢,不知道是在生肉還是生筋骨,總之哪哪都不舒服,原本想炒個西芹百合蝦仁腰果大雜燴,沈臨桉過來了怕不夠吃,蝦仁拎出來跟雞蛋單獨做一道菜,最後再炒了個青菜。
沈臨桉指著他有腿:「你能站起來啊。」
「嗯。」
「我以為你兩條腿都受過傷。」
「另一條腿已經好了。」
「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姜一衍說:「問。」
「你有沒有對人生絕望的時候,絕望到一點生存的欲望都沒有,只想著儘管結束這操蛋的一生。」
姜一衍沉默了幾秒,抬頭:「有。」
沈臨桉心顫了下:「那你是怎麼撐過來的?」
姜一衍反問他:「你現在還是很想死嗎?」
沈臨桉摸了下耳垂,昨天開始打了耳釘的地方有點脹痛,想起大伯,又想起奶奶,他搖了搖頭:「我一直都很想死,只是現在還不能死,我還有未完成的諾言,還有好多事沒做完,等我做完該做的事再去死。」
姜一衍放下筷子:「我沒有刻意去撐,有段時間確實很是想死,只是我明白一個道理,死才是懦弱的表現,要死很容易,活著面對自己不想面對,又不得不面對的每一天,才是對我們的人生負責。」
「不太懂,我還有一個問題。」
「問。」
「如果這個世界上你所牽掛的人全都不在了,還有活下去的意義嗎?」
姜一衍頓了幾秒,「有,因為你也是別人牽掛的人。」
回去的時候沈臨桉抬頭望月亮,今天的月亮又圓了。
姜老闆說的對,他也是別人牽掛的人,他也有朋友,有堂哥,有同事,還有姜老闆,他應該也會在他死後為他落一滴淚。
沒有直接回家,繞去古井旁,今夜月色很美,月亮的倒映透過鐵網落在井底,像是將月亮分成很多份,沈臨桉對著井底無聲的訴著相思之情。
他們還是幸福的一家四口時,在滇南的民宿是由當地舊院子改造的,後院葡萄架下也有一口古井,媽媽有時被客人刁難受氣,總是會跑到古井旁邊坐一坐,年幼小的沈臨桉總是會問她,為什麼要坐在古井旁邊。
媽媽告訴他,古井底下有神仙,神仙能聽到人類的聲音,所有傷心的,委屈的,思念的都能說給井底的神仙聽,神仙會幫忙傳話,會把不開心變開心,把思念傳給想念的人。
長大後的沈臨桉早不相信什麼神仙了,可他依舊保留了向井口訴說思念的習慣。
除了古井,他也不知道向誰訴說,能聽懂他委屈的三個親人都不在了,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因此心生怨恨,沒有恨過命運不公,也沒嘆過命苦,實在累了就休息,想哭就睡覺,難受就唱歌,沒什麼熬不過去的。
今天說到了姜一衍,沈臨桉小聲對著井口說:「你們不知道,那個姜老闆是個很神奇的人物,明明長得凶,靠近他卻有種難以明狀的安全感。」
在古井旁待了差不多兩小時,凍到手腳冰涼才慢慢往回走,一路上除了安靜的月光陪著他,沒有一點聲音。
家裡比外面更安靜,這房子是父母弟弟過世後,他抵掉小超市後租的,那時的他還清一部分債務全身上下也就三千多塊錢,奶奶因為受打擊已經開始神志不清了,非得跟他住,大伯攔都攔不住,他找了很久,找到西區這片安靜的老城區。
熱水器又壞了,草草洗了個冷水澡鑽進被窩,又是稀里糊塗的一天,好像活著也沒那麼難。
等這月發工資了,先還舅舅一萬,其他人的下個月還,定個小目標,困難總會過去的,沈臨桉邊算著帳,邊安慰自己,最後在疲勞中入睡。
罕見的睡到鬧鐘響到第二遍才醒,平時生物鐘都會在六點左右叫醒他,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頭重輕腳的,好半天才從床上爬起來。
下樓時碰到周惜雲,她正在門口教周康康刷牙:「上下刷,裡面也要刷,對,很棒了!」
沈臨桉跟著誇獎:「康康最棒!」
周惜雲叫他:「桉哥,我煮了粥煎了餅,要吃了再去上班嗎?」
「不吃了,來不及了。」
走到院子門口,他又回頭:「哦,對了,我這份工作也算穩定了,這段時間再有收納整理訂單可以接了,我會抽空去做。」
「行,那你慢點。」
上次那一單做的手忙腳亂,這段時間算是穩定下來了,應該能調節時間了,早班的話,下午下班能去做,晚班的話白天能去做,多掙一分是一分。
中午,便利店老闆陳項經過這邊,知道沈臨桉今天白天,路過餐廳幫他帶了份飯過來。
一進門聽見一道略顯虛弱的聲音:「歡迎光臨。」
走到貨架後,看到正在整理貨架的沈臨桉,問:「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沈臨桉一直是蹲著的,見老闆過來,趕緊起身:「老闆,你來了。」
這一起整個人眼前一陣黑,陳項忙扶住他,摸了摸他額頭:「你發燒了,怎麼不請假?」
「沒什麼,我經常這樣,不會耽誤事。」
「這不是耽誤事不耽誤事的事,身體第一,走,帶你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