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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一個妹妹,不能再死一個。
葉霖川別開頭,輕描淡寫說了四字——
「我不在乎。」
葉清河喉頭髮梗,眼球被湧上來的酸澀憋到發酸發脹。
他拼命忍住眼淚,「媽走了,把您的人情味也帶走了嗎?您平日不管我,也不管子煜,您是不在乎,因為您只在乎您自己,還有您的公司,您的錢。」
母親離開後,他被迫長大。
他知道自己要懂事,要聽話,因為家裡還有弟弟,弟弟年幼無知,身為長子的他必須要擔起責任。即使他想念母親,想念父親,也不能表露出來,那樣弟弟會難過,父親也會說他不懂事。
他一直在忍讓,一直在學做大人,但是這次他不想。
「芽芽會留下來,您若不養,我養。」葉清河脊樑挺直,語氣中滿是堅韌與固執。
葉霖川笑了:「你養?你用什麼養。」
葉清河啞然。
葉霖川指著嚇到不敢言語的葉芽,「葉清河,你看清楚,這根本不是你的妹妹,她只是一個偽劣的複製品。我哪怕是死也不會接受她,我的女兒早就和你的母親一起離去了。」
他難過嗎?
他當然難過。
這世上沒有一個父親會對孩子的離世而無動於衷。
他的小女兒死時那么小,甚至沒有好好睜眼看看這個世界,甚至沒有叫他一聲「爸爸」,他還沒有好好抱抱她就送她離去。
葉霖川痛不欲生。
但他知道人死如燈滅,沒了就是沒了,所以無法忍受妻子用那樣的方式讓孩子再次復活,那是對死者的折磨,也是對生者的殘忍。
他一次次拒絕反抗,一次次表達著他的排斥,然而妻子還是違背了他的意願。
結果呢?
逝去的小女兒成了科研的實驗體。
葉清河無法反駁父親,氣火攻心,竟讓他心臟陣陣揪痛。
葉清河面無血色,捂著胸口慢慢蹲身在地。
「哥哥?」葉芽感覺情況不對,輕輕推了推他。
葉清河想安慰妹妹,可是說不出話,他疼到全身戰慄,呼吸聲一下比一下重。
「貓貓,哥哥怎麼了?」葉芽擔憂地問向貓咪。
白貓驟然懸空觸上葉清河額頭,閉上眼,一團白氣從貓的身體裡脫離,慢慢渡到葉清河身上。
——它是在用自己的靈氣為守護者續命。
等靈氣消耗完畢,守護靈會完全消失。
剛休眠完看到這一幕的系統突然明白為什么小說中葉清河能活到23歲了,原來真的有守護靈在暗中保護著這位少年。
「哥哥……」葉芽快哭了,「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她摸摸葉清河的額頭,不燙,沒有發燒。
「劉叔,帶清河回房間喝藥,讓他好好休息。」葉霖川叫來管家,不顧葉清河的抗拒將他送回房間。
客廳只剩一大人一小孩了。
葉芽似犯錯一樣的雙手背後,兩張嘴唇抿在一起,併攏的腳尖滿是侷促。
葉霖川居高臨下俯視著這個不大點的小姑娘。
葉芽敏感覺得爸爸和平日不太相同,她小心靠近葉霖川,打著膽子將自己小小的手掌放在了男人寬厚溫熱的掌心中,拉住,仰頭叫了聲「爸爸」。
下一秒,那隻大手抽出脫離。
「我不是你爸爸。」
幾個字冰冷無情。
「你是爸爸。」葉芽聲音小小的,「爸爸沒關係的,芽芽會給你找到媽媽。」
提及亡妻,葉霖川整個人陷入陰沉。
他不多語,彎腰抱起葉芽向地下室走去。
爸爸的懷抱是久違的溫暖,葉芽還沒來得及享受,就被葉霖川帶到地下室一個密封的房間裡。
房間陰暗潮濕,遍布蛛網,布於房間的各種儀器早已生鏽,在昏暗的吊燈下散發出陣陣陰寒。這裡的味道不太好聞,那些說不出儀器的名字讓葉芽害怕,死死拉著葉霖川的衣服大氣都不敢出。
葉霖川指著其中一台巨大的研究器皿,「看清楚了嗎,這才是你爸爸。」
「不、不是……」葉芽拼命搖頭,小胳膊抱著他腿不撒手,「你是爸爸,爸爸是小葉子,芽芽也是小葉子。你看你看,芽芽頭上有芽芽。」她低下腦袋,興匆匆將那懸浮在腦袋頂上的綠色嫩芽給葉霖川看,以此證明她是爸爸最愛的寶寶。
然而。
葉霖川什麼都看不見。
葉芽繼續說:「芽芽是從媽媽的花骨朵里出來的,然後爸爸把芽芽種在土地里,灑灑水,曬太陽,再過三百年芽芽就能出來啦!」
靈地的小花小草都是這樣出生的。
他們每個小妖怪剛開始都是一顆小種子,有的父母害怕寶寶孤單,於是就把種子重在寶寶地,寶寶地有很多很多小種子,他們會一起長大,一起發芽,一起開花,最後一起變成人出來。
葉芽原本也是種在那裡的。
可是爸爸不捨得她離開,當食人花媽媽要把她種過去的時候,爸爸哭得很難過,於是食人花媽媽就在自家院裡挖了快地,把她種在了裡面,媽媽原本想偷幾顆別人家的種子陪她,但是害怕被當成種販子趕出靈地再也見不到女兒與老公,只能作罷。
葉芽在土裡長了一百年。
她前五十年都是一顆小種子,到了六十歲才學會說話,才會認識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