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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藍寧一直想問了,她認定關止是知曉的,他們之間,只需一個提問一個回答,並不會有任何的信息障礙。
藍寧不知何時開始篤定這一點了。
關止沉默了一會兒,出乎藍寧意外地回答了很簡單。
「爺爺平生積蓄一共二十萬,他拿好了存款去見了山田先生。他對人家說:『我當年是抗日戰場上的小戰士,今天以一個抗日老兵的身份,懇請您將『大亨壺』以當年之市價讓我認領回國。錢,我只有這麼點。」
藍寧呆了半晌,耳畔只有颯颯風聲,但覺這句話在風聲之中更加鮮明而響亮。
「爺爺就這樣買回了『大亨壺』?」
關止緊握她的手:「可不是?那個日本鬼子說他是土匪。」
藍寧想像了一下那個情形,「撲哧」笑了出來,她搖頭:「我無法想像。」然後又說,「日本鬼子肯把東西還回來,太意外了。」
「爺爺年輕的時候是雙槍大隊長,堪比李向陽。」
「看來薑還是老的辣。」
兩人一齊笑起來,但關止笑聲有異,不那麼暢快,也不自然。是什麼阻礙了他一貫的樂觀爽朗?
藍寧咳嗽了一聲,把話題岔開去:「好久沒回來了,如果可以,我還想再念一回大學。」
她拉他坐到自己的身邊。關止往她面頰親了一親:「我可不想,我都沒從這裡畢業。」
「關止,你為什麼不在這裡念完大學?」
關止還是微笑著答她:「沒興趣的專業再念下去,不得辛苦死?那時候還沒專業調劑。誰知道過了幾年就有了,早知道我晚生幾年了。」
藍寧望著他笑,他似乎是恢復了一點精神頭,講話又可以半真半假,說一半留一半,讓她難以琢磨卻又可以琢磨出一點什麼來。他就是個這麼不著調不讓人琢磨出來的人。
關止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裡,攙著她站起來。
「我們走走。」
他們繞著校園花園的小路緩緩步行。
藍寧說:「真想回到大學裡重新來過。」
關止卻說:「我可不想。」他抓緊了她的手,「雖然一切都在變,但是前進總比停止強。」
手心之間的溫度,溫暖而體貼,這是她真實擁有的。藍寧被動地握得很牢,也開始覺得挺好。
對,前進總比停止強。
她靠緊關止,關止也有所覺,伸手臂攬她更牢靠。
關止笑說:「這樣就挺好,等你習慣了,大約會離不開我,我要是離開一陣怎麼放心的了你?」
任何寂寞無助的時刻,都有親人為伴,總是很好的。
但藍寧對關止的老神在在生氣,她同他拌嘴「那可不見得,說不定我有更好人生。」
關止轉過頭狠狠吻住她,讓她只能在他懷內喘息。
其實,藍寧沒有告訴關止的是,在今天之前的許多年,她都沒再回過母校,她當時想,在這裡熟悉的風景里,最後只能夠一個人憑弔,拖泥帶水,悽慘荒涼。
她既然走出了校園,就要邁開步子,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一入江湖這許多年都不曾休息,那些不解那些迷惘和那些無奈,都是紅塵沿途的風景,不論美醜,經歷一番,唏噓一番,原來覺得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但如今一個折回,抓牢身邊人的臂膀,終於可以歇上一歇,理上一理,整頓一番,撩開心上塵埃,再度提出氣勢上路。
她不知道身邊的這個人到底會怎麼想,她同他稍稍分開,一仰頭,就能看到他眉頭眼角不曾流露過的倦意和傷感。她想,她扶牢他手臂的時候,她也可以當他的支柱的。
藍寧伸出手臂,環抱住關止的腰。兩人並肩,一齊走出了校園。
藍寧在之後的幾天,利落地處理公事,希望抽出周末時間去醫院陪伴關山,雖然王鳳還是堅持孩子們去干孩子們的事情。關止最近也不曾去醫院了,他仿佛很忙碌,每日歸家都很晚,藍寧已然入睡,也沒有時間的空當留出來夫妻二人敘話。
萬麗銀和藍森抽空去了醫院一趟,回來之後萬麗銀打電話對藍寧講:「你婆婆是個好媳婦,人前人後伺候著,倒比他們家兩個嬸嬸幹得多。她不要你們去,是怕你們受累。」
藍森不是會講他家是非的人,只對女兒講:「有時間多幫幫你婆婆。」
藍寧默默聽著,在電話這頭不住點頭。
「利華美潔」的招標會放在周末,原因無他,因為對方董事會內有高層抵滬希望旁聽。客戶需求需滿足,羅大年同羅曼也調整了時間。提案將由羅大年親自出馬講演,他還到藍寧辦公桌前親自問她:「你這一回出盡心力,應該一起去的。一起去吧?」
藍寧微笑搖頭:「我得去看看爺爺。」
羅大年也聽說了關家最近的情況,能夠理解藍寧,還說:「等案子完了,你請一個長假吧!」
不巧藍寧有了電話進來,羅大年轉身離開。
電話是陳思打過來的,她不知從哪裡也聽說了關山生病的消息,在電話里慰問了一番,未了,用遲疑又顧慮的口吻嘆了一句:「關老爺子這一病真是不巧。」
這話內藏住蹊蹺,藍寧疑惑地抓緊話筒。她想馬上就追問陳思這話里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陳思並不是存心賣關子,而是在思忖如何講出這番話。所以藍寧還沒發問,她便先說了:「我有別家媒體朋友說,他們得了些線報,前一陣向證監會稽查大隊去核實是不是查過劉先達在去年年初牛市的時候幕後操縱幾家上市公司的股價,稽查大隊的回答模稜兩可。」陳思頓了一頓,才又對藍寧講了下去,「稽查大隊可能還查過『美達』的財務顧問關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