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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宥然「呸」她:「你是聽關小生唱戲唱多了吧!」又嘆氣,「我們這樣年紀的女性,事業上不封頂,生活自力更生,外面風光無限,裡面千瘡百孔。如果不抓住個男人,人人都以為你是清倉貨。就算你美得像西施,富得像小甜甜,都會有三姑六婆在背後說一句『這是大齡單身女青年』。」
藍寧大點其頭:「當初我多慘,差一點被我媽押到人民廣場去相親。她還說我要是過了二十七歲再嫁不出去,就和我脫離母女關係。終於能在二十八歲領一張結婚證,我媽差點沒學了范進。」
嚴宥然笑她:「得了吧你,有關止這樣的帥哥陪吃陪睡陪玩,指不定誰賺了呢?」
藍寧反駁:「難道我就不算陪吃陪睡啊!」
但嚴宥然問她:「不管怎麼說,結婚證書就像合同一樣,既然簽章生效,無論如何都要慎重了。藍寧,你可想好了?」
藍寧出神地望著暈黃的燈,這間餐廳里的這盞燈在喧鬧氣氛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人生就像這盞燈,總要歸於平淡。
她現在會想,如果說當初和關止結婚,一半屬於不得已而為之,一半屬於半推半就,而如今看來,歲月如水,一切安穩,倒也算不得是個太差的選擇。
就像關止當初講的:「我們互相作伴,沒什麼不好。」
而且自己的父母甚為滿意,關止家的爺爺奶奶也滿意。這讓一大家子都能滿意的事情,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三(上)
同嚴宥然的飯局結束,回到家裡差不多已經十點了。
關止比她回來的早,已經抱著他的APPLE盤腿坐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見她回來,瞅她一眼,發覺精神還不錯,便講:「我把白飯燒好了,請老婆大人動手炒碗飯吧!我晚飯還沒吃呢!」
藍寧換了拖鞋,罵他:「不是老梅請客嗎?你又作什麼怪。」
關止摸摸肚子,講:「六點就吃了,然後在他的工廠干力氣活,可累死我了。再說我又把地掃了,灰擦了,今天還給你送了花,你給燒一頓夜宵不冤你吧?」
有理有冤,藍寧無話可說,只得去廚房間翻冰箱。
「沒雞蛋。」
「清油炒飯也行啊!」
「您還真不計較。」
「那是,誰還跟自己老婆的手藝計較。」
藍寧冷哼:「門外左邊有喜來公社,右邊有味千拉麵,你動一動腳有問題?」
關止黏在榻榻米上連頭都不肯抬,講:「左邊那家冷凍麵團有問題,麵包明顯有先天缺陷,右邊的那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泡麵?我要吃泡麵有什麼難?吃一碗扔兩碗都沒問題。」
「你是不是還要我把飯送到你嘴邊?」
「那倒不用這麼麻煩。對了,蔬菜簍子裡有個白蘿蔔,是阿姨之前買好的。小排我都化好了,你就再給我加一個小排蘿蔔湯。」關止抬起頭指了指廚房方向,還加一句,「你這麼好的灶上本事,這只是小CASE而已啦!「
藍寧又說不過他,只能再丟白眼。
但關止可不管,他還吹起口哨。他的一貫原則是,最好的資源在身邊,不用白不用。藍寧廚藝好,就要偶爾貢獻一下。
他在八歲的時候,就知道她會烹飪,那時候她也不過才六歲。
軍區對面的老公房對八歲的關止來講,一直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老公房只有五層樓高,頂層還加蓋了閣樓層,外牆是土土的黃,舊塌塌的。到了傍晚,老公房就熱鬧起來,家家戶戶都聚攏到公用灶間裡頭,把鍋碗瓢盆奏成一段協奏曲。
關止有同學就住在這種老公房裡,時常邀請他去玩,他在他們公用的灶間裡,看見這個六歲小女孩,扎一條馬尾辮,辮子油黑油黑,神氣極了。
她會自己淘米煮飯。這飯煮得頂簡單,就在米飯上放一塊白切肉,再在另一個灶頭上起一個熱鍋,炒一個青菜。
女孩身量小,踩著小木凳上揮舞鏟子,很是用力。大塊大塊的陽光從公用的陽台外曬進來,照得小女孩又很輕盈似的。不過一刻,一盤碧綠生青的青菜就炒好了,陽光底下,這盤青菜就像碧玉雕出來的。
她轉過頭來,小臉上有汗珠。關止的同學講:「她都自己燒晚飯的。「
關止覺得她很神奇,自己家裡的飯菜都是老保姆三奶奶一手操辦,他不能想像一個小女孩怎麼就會燒飯炒菜。
邀請關止前來做客的同學平時就用洗碗拖地板換藍寧為他做飯,關止才曉得小姑娘只會燒飯,拖地絞不干拖把,能拖一地水淋淋,洗碗又放不准洗潔精,飯碗裡頭全部是化學殘留物。
而她會做飯,也是家學淵源。她有個大廚外公,是城裡有名的老飯店的頭灶,尤擅淮揚菜,一道雞火煮乾絲,做的出神入化,引無數饕餮競折腰。
這宗典故是同學在他家裡打魂斗羅時候說的,他還說:「萬爺爺會雕豆腐咧!藍寧燒的只是小菜一碟,萬爺爺燒的才好吃。」
關止的奶奶正泡功夫茶,一手婉轉地燙著紫砂茶杯,裊裊熱氣里,她淡淡地又和藹可親地問小朋友:「萬爺爺這麼厲害啊!他在哪家飯店做的?」
關止的小同學們一直敬畏他家的長輩,尤其是這位關奶奶。
關奶奶待孩子們很可親,但這可親沒有化淡她的那種端莊。這是能讓孩子們景仰的,因此她一開口,關止的同學便忙不迭恭敬地答:「藍寧的爺爺叫萬則萱,以前是城隍廟裡老飯店的廚房一把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