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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寧,你有幾成把握?這意味著未來的一個半月,我們需要全神貫注在這個項目之上,尤其,方珉珉辭職,企劃部無人。」
「羅總寶刀未必老。」
羅曼笑開了,她又握了握藍寧的手:「我一直在想,和你攜手共事會是個怎麼樣的情形?」
藍寧反握牢她:「我們一直是同事,不是嗎?事不宜遲,我們需要尋信息部門搜集更多資料,做好更多的市場調研。」
羅曼說:「羅總那邊,我來匯報。」
藍寧想,她越來越沒看錯羅曼,她話頭醒尾,比誰都能快速明白情勢,還能做好最佳的調配工作。以她同羅大年的親屬關係,自比同羅大年暗中有意見的藍寧更易去做這個說客。
一個公司內,有這樣的皇親國戚,未嘗不是一重福氣。她答:「行。」
如此便兩廂分工,真是事不宜遲,藍寧火速與信息部的頭頭會晤。
對方答允接受對利華美潔調味品市場銷售情況的調研任務,可是也拋出了個難題。
「誰來做全案策劃?」
藍寧用手拍了拍額頭。
她說:「我。」
「誰來做客戶聯絡?」
她說:「羅曼。」
「可有通知書和任務單?」
藍寧答:「羅總會發郵件通知。」
對方答:「那麼我等通知,我需要把上一個階段『童夢』的調研停上一停了。如今來看,我們沒有時間做積累工作了。」
這便是一個充分的理解和充分的支持。藍寧頗有幾分感動。
對方又講:「能夠腳踏實地做好事情,是工作的本分。就拿『童夢』來講吧,他們的新產品逐漸銳減,去年也就搞了一個展覽會的招標,其他的國內展覽都草草了事。原來高層都鑽到金融圈子裡去了。」
藍寧拉了椅子坐了下來,認真聽下文。
「羅總還想多多了解『童夢』需要好爭取下筆業務,我認為大可不必了。金融風暴掃過,A股市場和H股市場從高位回落,大退潮以後才有好戲看。巴菲特說過『只有退潮了,才會看到誰在裸泳』。我看『童夢』,玄!」
藍寧問:「怎麼說?」
「謝東順這幾年沉迷投資領域,已經是行內皆知的了。去年在美國的展覽結束後,他想要和華爾街的投資公司聯手成立上億美元的製造業投資資金,想向整個行業橫向擴張。謝東順憑什麼生出這麼大膽子要用資本吃掉整個行業?就算他是這行的行業老大,他也沒這麼多錢搞定大中華市場。這些錢到底怎麼來的?」
對方把話講完,藍寧似覺有冷汗將要涔涔落下。
謝東順,在她的印象里是那個憨厚的,老實的物理老師。他曾經在廣交會上,為了賣一個專利而苦惱,也在與大學生交流的時候真心實意講述創業艱難。
一轉眼,她不曾在意的,他已成為資本大鱷魚,原來在這個紅海內,廝殺經年。
藍寧想,這些人一直生活在她的身邊,和她一樣留存著一部分美好的成功的回憶,但是回憶以外,全然物是人非。
她站起來,有很深很切的感慨,還不得宣洩,要沉到心底里去。
她走到前台,前台的女孩不在位置上,因此後頭的一行大字,更加清晰醒目明白,還端端正正擺在那裡。
字再熟悉,因是鋼鐵所鑄,也冰涼徹骨。
為社會,為你?
藍寧聽見身後的人說:「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了,一切都在變,就這行字沒有變。」
藍寧沒有造聲。
羅大年走上前來,在前台的桌上抽了一張餐巾紙出來,一個字一個字擦拭好,讓他們更加的放出光彩。
藍寧在他的身後看著他。
這些天來,他四處奔波求告,同時還要接受相關部門的調查。心理壓力之下,瘦了不止一圈,腦門又禿了不少,好似久久沒有遇到甘露的枯樹,不是不讓人惻然的。
他說:「時維走了有多少年了?那時候真遺憾他的葬禮沒有在國內辦,不過麥記啊、劉董啊、謝董啊,對了,還有你們系主任,都把花圈送到這裡來。那時候他們還沒成大牛呢!現在個個混成了腕兒。連當年混在研究隊伍裡頭的梅紹望都成了標兵。一個輪迴,得改變多少啊?」
藍寧的鼻子有點塞,她面對著那行字,仿佛是對自己講:「我很想問問時老師,我們將來要怎麼辦。」
羅大年轉過頭來,他對藍寧和藹地笑了笑:「時老師說的對,你是個傻孩子。老師不會陪你走一輩子,孩子要學會自己走路。」
羅大年把手放到了「你」字上。
方珉珉理好了她在此間公司的全部物什,走了出來,看到藍寧和羅大年都在門口,明顯滯了一滯。
她至少不夠得意,不夠坦然,不夠清閒。
所以藍寧可以伸出手,這樣說道:「老同事,祝順風。」
方珉珉也許是沒有料到藍寧會伸出手,她遲疑,但也很快騰出手來,同她相握。
記憶里也有美好往事,譬如和方珉珉曾經的合作,她對她這個初出茅廬的銷售的鼎力支持。藍寧真誠地抓牢她的手,搖了一搖。
方珉珉說:「天下無不散筵席,但求江湖上個人各得一片好天地,柳暗之後是花明。羅總,藍寧,謝謝你們這些年的關照。」
她的祝福,最起碼帶著真心實意。羅大年便擺擺手,只是說:「你想著回來請我們吃頓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