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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寧直想,關山在家裡的威嚴可謂之為天,這麼個肅穆氣氛,怎麼養得出關止這個憊懶性子?她左看右看,也只有關止坐得閒暇,還口裡哼著小曲子。
等關山出現時,老人家穿了一身嶄新的中山裝,少有的把笑容掛在面孔上,一下子一大家子人都鬆口氣,身子都軟了一下。
關止同藍寧咬耳朵:「我和倆哥哥從小沒少挨老爺爺的鞭子,都挨成心理負擔了。」
但關山和顏悅色的時候,頂精神又和藹可親,年輕的時候也必然是個清秀青年。藍寧看一眼關止,他同他的爺爺,也有著五分相似呢!
這麼個清秀男人,從來是個嚴厲性子,不知道人生會不會因此少掉許多樂趣。如果像關止這麼活潑,生活的快樂會來得容易些。
藍寧一想,就覺得自己想多了,有些犯上,便不敢再想。
關山向孩子們招招手,讓他們進了書房。
藍寧來這個家的次數少,來了之後也像是做客,這竟然是頭一回進了關山的書房。
老人家的書房其實著實簡樸,也無甚裝飾,一排梨花木的書架加一張書桌,四周的牆面不過刷了白色的漆,上頭竟然還留著舊時毛主席的頭像,同現今的花花時代非常不合稱。更不台稱的是桌面上頭擺了一隻裂成碎片又拼接起來的紫砂茶壺,看得藍寧很是納罕。
關山叫來了家中老保姆三奶奶,命她從書桌最下頭一層抽屜里拿了一隻錦緞盒子出來。
這盒子看著有些年份,錦緞的花紋很秀美,顏色也不俗,不太像是關山這樣性格的人會有的私物。
果然,關山對著三個孫子講:「這裡頭有你們奶奶給你們兄弟三人的結婚禮物,現今你們三人都成家了正好把禮物收回去,今天三個孫媳婦都戴著,也算是孝心。」
藍寧呆上一呆,顯然,另外兩位關家的孫媳婦也沒有料到。
三奶奶把錦盒打開原來裡頭是三枚碧碧綠的翡翠戒指,通體晶瑩,看上去成色極好,價值怕也是不低。只是年代古老了些,不合如今時尚潮流。
莊惠先自蹙眉,不過沒敢講什麼。倒是關懷的妻子接過三奶奶遞來的戒指,往手指頭上套了一套,和氣地笑著講:「手指頭都發胖了,真遺憾。」
藍寧接過三奶奶遞來的戒指,除下手指上的婚戒,交給關止收了,再把翡翠戒指一套,尺寸剛剛好。她說:「謝謝爺爺。」
關山點點頭,對孩子們說:「我知道你們嫌棄這東西舊了,須知沒有舊的東西哪裡有你們的新日子,新人要念著舊時的好。我沒什麼好的留給你們,這戒指是你們奶奶的心意,也算是我的心意。」
關懷的妻子溫溫柔柔又講:「我去找一條項鍊,掛在脖子上吧!」
莊惠便沒有發聲,將戒指一收,握在掌心裡。
從書房出來以後,關止握了握藍寧的手指頭,望了片刻,說:「我從來不知道爺爺會這麼細心。」
三奶奶走到藍寧跟前來,點個頭,對關止說:『這丫頭是個玲瓏人兒,關止你福氣了。」
關止笑著說:「我一向福氣老好。」
他說完盯著藍寧看,藍寧只好別過眼神看其他地方。
她沒有接口,但是把手交到了關止掌心裡頭,他握牢。
他們一起去接邵雪甌。
在路上,藍寧伸出手指頭,看看手指頭上的戒指,對關止講:「奶奶真的對你們兄弟好,留著這麼好東西給你們。」
關止笑著講:「這算是奶奶當年的嫁妝吧!好好收著,以後可以傳給我們的兒媳婦。」
藍寧嗔他:「你想得可真遠。」
關止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脖子。
她的髮長了些,沒再剪短,慢慢的便又可以梳辮子了。關止伸開五指,替她抓了抓頭髮,被藍寧拍開。
「不要弄亂我的頭髮。」
關止笑笑,不予計較。
待抵達巧甌軒,邵雪甌已穿好了旗袍,雍容端莊地站立在軒內等待。關止走到奶奶跟前,把手一伸:「美麗的女士,請!」
邵雪甌拍了關止一記腦門,笑著勾住了他的手臂。
走出來,陽光也算璀璨,只是空氣有點兒悶,藍寧掏出餐巾紙印了印額角的汗漬。
邵雪甌望望天:「恐怕會下雨。」
藍寧也望望天,原本好好的萬里晴空,不知何時遮上來幾片烏色的雲,攪得天氣悶熱起來。
他們一齊上了關止的車,藍寧搖下車窗,邵雪甌轉頭探了一探,忽而嘆息:「當初我就是從這裡出嫁的。」
關止轉了一下後視鏡,但是眼睛並沒有向后座看。
藍寧則看牢了這位奶奶。
她面容沉定,從來坦然,從不同小輩追憶往昔,只把自己的生活過得安安靜靜。
但今天的邵雪甌似乎並不這樣了。她笑著握住了藍寧的手,撫摸她手指上的戒指。
「這戒指,還是你外公家裡傳下來的,後來給我做了嫁妝。」
關止笑了一聲:「這叫完璧歸趙了啊,奶奶?」
邵雪甌也笑,她的笑容從容,仿佛能將歲月滌盪,再也不忌憚如煙往事。
「你們爺爺少年從軍,做到了一個軍人能為國家所做的一切。他一生辛苦,老來該是好好休息休息,你們真不必要興師動眾做這些事情。」
關止微微轉過頭,對后座的邵雪甌講:「奶奶,我們孝順爺爺,也孝順你。難得上下同心。奶奶,你這麼了解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