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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條擱淺的魚,在熾熱的陽光下拼命地張大嘴巴。
可生命和活力依舊在流逝。
他好像快死了。
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像海浪拍打著海岸,滋潤了枯竭的魚。
樂逸找回了呼吸。
他們從警局裡出來的時候,天邊是桔紅色的晚霞,他們站在落日的餘暉下,地上還有下雨過後的痕跡。
「樂逸,我們暫時把你父母勸回去了,你先不要有心理壓力,他們肯定不敢來打擾你了。」節目組派來的工作人員安慰他。
他們雖然沒有正面相處,但也在別墅里看著他們生活了一周多,有了感情,很同情他的遭遇。
因為只打了一個巴掌,沒受什麼傷,又是血親,節目組的律師據理力爭,和警察一起聯合起來,連哄帶騙的,說再發生這樣的事,就要把他們拘留起來,這才勉強嚇退了那對夫妻。
「沒事的,我就是……就是有點累。」樂逸按了按太陽穴。
喬開霽陪他回到車裡。
車內部的攝像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拆了,留給他們兩個完全密閉的私人空間。
他們在車裡坐了十來分鐘,樂逸先開口。
「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
「那不是笑話。」喬開霽的手落在樂逸的頭上,他很快收了回去。
「肩膀……能借我一下嗎?」樂逸問。
「可以的。」
樂逸把頭靠在喬開霽肩膀上。
喬開霽調整坐姿,方便他更好靠:「是因為性向的問題嗎?」
「有點……也不全是。」
同性戀在現在的社會環境裡,已經不算什麼事了,只有一小撮的人歇斯底里地不能接受。
「他們只是想控制我而已,覺得我偏離了他們給我計劃的軌道,所以憎惡我。」樂逸的話說得斷斷續續的。
樂逸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他的父母對他的家教很嚴,樂逸小時候學琴、學畫畫、學各種東西,最多的,當然是學習。
他初中以後就不再學習任何課外興趣和特長,全身心投入在學習上。
他考了重點大學,還保研了。
「我沒有研究生畢業,我逃跑了。」
他學都沒上完就去打遊戲,做主播。
他憑靠著自己優越的顏值和聰明的大腦,硬是在這條人滿為患的路上殺出一條血路。
樂逸說到這裡的時候,像是談起什麼有趣的事情,他壓低了聲音,裡面浮現出一絲嘲弄:「說起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做遊戲主播嗎?」
「為什麼?」
「因為我想叛逆一把,不想再做他們的傀儡。」
「但是在我的人生中,所能想到的最嚴重的、有關於叛逆的事情,就是打遊戲。」他說著自己都笑得停不下來。
「什麼吸D、飆車、做黃毛鬼火,我想到了,不敢做,更嚴重的我都不懂,我能接受的最大的叛逆就是打遊戲了。」
喬開霽笑不出來,他最後只能抱緊樂逸。
「後來我還去學喝酒、抽菸,喝酒還行,抽菸太嗆了,我看到好多人抽菸抽的肺都黑了,太嚇人了,我一包煙抽了半根,我給扔垃圾桶了。」
「還有我嘗試著每天吃泡麵、喝可樂,吃了三天我就受不了,我直接吐了,我只好自己做飯,為了維持我的叛逆人設,我故意不看教程,每天都吃很難吃的飯。」
「那你現在做得很好吃。」
「是啊,我連叛逆都學不好。」樂逸也被自己逗笑了。
「我真是太失敗了。」他忽然泄氣。
喬開霽說:「你這樣的人生還叫失敗,別人還怎麼活啊。」
「你不是做什麼都成功了,還自己賺了錢、買了房,你才26,人家35歲都不一定能有你這成就。」
「這倒也是。」
喬開霽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他這時候說任何安慰的話對於樂逸來說,都是矯情的。
樂逸在這樣的環境裡生活了26年,還能活成現在這個樣子,他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想清楚了。
只是那些陰影,不是想通了就能消失的。
這些都是烙印在他生命里已經無法磨滅的痕跡。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痛苦。
「說起來,你剛剛那手好帥啊。」樂逸自己先挑起了一個新的話題。
喬開霽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也就欺負欺負什麼也不會的人,還好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不會,我才能露兩手,回去我教你。」
「好啊。」
他們在車裡坐了二十分鐘,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說話的時候也都是樂逸說得多,喬開霽就只做一個傾聽者。
樂逸對此鬆了口氣。
他真的很怕喬開霽說什麼話來安慰他,或者同情他。
還好喬開霽沒有這麼做。
「咚咚咚。」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敲了敲車窗。
「已經耽誤夠久的時間了,我們回去吧。」樂逸主動坐直。
喬開霽的手放在車門上的時候,他扭過頭。
外面天已經黑了,喬開霽的身影也籠罩在黑暗裡,他的聲音從黑暗裡傳來,帶著很強大的信念和力量:「樂逸,你真的很優秀,也特別帥氣,我是發自肺腑地這麼想的。」
「以後我們還是好朋友,有事情的話一定要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