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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甯,我們和好吧,不鬧了,好不好?」
「你想要的那些愛,關心,陪伴……我都可以給你。我已經和林路遙斷了,我只有你還不行嗎?」
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還執著給誰看呢?
鹿安甯覺得索赫簡直天真得可笑,「我什麼時候跟你要過這些?」
「那你想怎麼樣?」索赫口不擇言,「你不需要這些嗎,夏夜不就是這麼得到你的嗎?」
鹿安甯終於抬起頭正視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索赫一隻手抓了抓頭髮,另一隻手裡還捧了束玫瑰,沿路灑落幾片鮮紅的花瓣。
「小甯,你太容易得到了。」索赫戲謔道。
「得到你甚至都不用說什麼天花亂墜的甜言蜜語,不用送你禮物,許諾你一個未來……想知道為什麼嗎?」
「只要對你好一點就可以了。」
他輕佻一笑,「只要先對你示好,先走出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都可以由你自己來走。你說容不容易?」
氣到不住地發抖,鹿安甯咬緊牙關,從唇縫中溢出回應:「胡扯!」
「小甯,好好想一想。」
索赫鬆開他的胳膊,低頭看著懷裡的花,「你想想我們當初是怎麼在一起的,我有對你說過一句喜歡嗎,沒有吧?」
「我甚至不需要跟你維繫感情,因為你自己會維繫,你會死心塌地地愛著我。」
「如果那天你沒有撞見我和林路遙的事,咱們倆現在不還是在一起嗎?」
鹿安甯啞然,盯著地上的一片玫瑰花瓣出神。
索赫沒有說錯,如果那天他沒有撞見那麼一幕,大概現在還一廂情願地陷在那段虛無縹緲的愛情里。
索赫繼續說:「小甯,別再自欺欺人了,夏夜和我都是一樣的。」
「你最大的弱點就是太缺愛了。只要有人給你一點點好,讓你感受到一點點的愛,你就會把他們全部攥在手裡,怕他們溜走了。」
「你對我那麼好,處處妥協,有時候我都替你憋屈,因為你怕有一天我不喜歡你。」
「你對所有人都好,包括夏夜,因為你有多渴望被愛,就有多恐懼被討厭,所以你總是在遷就和成全。」
總在討好,搖尾乞憐,極度缺愛,患得患失……
鹿安甯就是這樣的人。
索赫牽強笑著,對鹿安甯說:「小甯,你弄混了好意和愛意。但沒關係,我給你真正的愛,好嗎?」
鹿安甯瞪著他,胸口灼灼燃燒的怒火逐漸熄了,渾身發冷。
啊,原來我在你心裡一直是這個樣子的。
索赫向後縮了縮,覺得眼前的人越來越陌生;
他想再說點什麼,卻也意識到,印象里的那個小甯再也回不來了。
「說完了嗎?」
鹿安甯強裝鎮定,「說完了就別再跟著我。我既然能告訴索爺爺我們分手了,就能把剩下的故事也講給他聽,你希望他知道嗎?」
他甩開索赫的桎梏,抬手時不小心拍飛了他手裡的花。
那捧玫瑰在空中劃出一個小小的拋物線,降落在路邊綠化帶的雪堆上。
污濁的白上沾了鮮艷的紅色花瓣,像是幾滴灼目的血。
耳根清淨地走出一段,鹿安甯接到了夏夜打來的電話。
夏夜告訴他等一下聚會的地點,鹿安甯才想起來,自己早就替他們訂好了座位……
是,索赫說得一點都沒錯。
他太渴望被認可,太渴望被愛了——任何一種形式的愛都行。
所以他總是很體貼,對身邊的所有人釋放善意。
所以他做了一份自帶光圈的工作,成為別人口中特別但優秀的「男媽媽」。
所以一場失戀幾乎要了他半條命,不是因為他有多迷戀索赫,而是因為他病態地迷戀著被人肯定,被人愛著的感覺。
索赫的一番話顛覆了鹿安甯對過往和自我的所有認知,眼前的世界逐漸被他的眼淚溶解,變得面目全非。
真話總是殘酷的,真話沒有濾鏡,全是稜角。
索赫的話就像一塊不規則的立方體,每一面的稜角都尖銳如一把尖刀,剜在鹿安甯的胸口,切割著他的心臟。
鹿安甯站在原地思索,不斷地拷問和否定著自己,直到天色暗了下來,頭頂的路燈亮起。
一叢柔和的光芒從他的頭頂落下,有如神跡。
他終於想通了困惑了許久的那些問題:為什麼不快樂,又為什麼總是畏首畏尾……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全都寄託到了別人的身上。
過去是索赫,一顰一笑都能牽動他的神經,輕而易舉地影響著他的悲喜。
直到跟索赫分手了,不僅他的愛,就連他的自我都變得無從寄託,所以他會困惑,會痛苦,會惶惶不安……
「我替你保管著,你的真心和你的愛——」
腦中響起夏夜的聲音。
夏夜說過的,這些無處安放的情感都可以交給他。
可是如果把這些都說給夏夜聽,夏夜會覺得他很蠢?剛從一個火坑裡爬出來,又迫不及待地投身另一個火坑。
天人交戰之際,鹿安甯抬起頭,望向頭頂的那盞路燈。
試一次吧,或許夏夜能理解他……
也正是想到夏夜,鹿安甯對自己的厭棄與埋怨都少了一些;就好像冥冥之中,這個人就站在他身後,支撐著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