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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好扁著嘴,都快哭了,啞啞地又叫了幾聲媽媽,說「wo對不起、不看、le、」
鹿安甯低下頭看看他,終於還是沒忍心,刮一下他的鼻頭,「這時候說話倒是利索了。」
小好在長大,慢慢也有了自己的個性,還挺酷。
別的小朋友被人誤解了什麼,都會極力地去解釋,去證明自己。而小好不是,別人笑他是「小啞巴」,他就真的不說話,一句話都不說,印證著人家對他的嘲笑。
他甚至還學會利用自己的弱勢了,碰到不想回答的問題,他就假裝說不出來,啞啞地「啊、啊、」幾聲,一般人也就不再問了。
但鹿安甯不行,小好越是不想說,越是長一點的句子,鹿安甯就越要讓他說。
幼兒園有小朋友笑他是「啞巴」或者「怪物」,給鹿安甯聽到了,就停下動作看著小好。
小好也只好硬著頭皮轉過去,聲嘶力竭地告訴他們:「你別這、me、shuo、我爸爸、mama、會傷xin、」
久而久之,小好能說的話越來越多了,換氣也順暢了些。
夏夜看著他們倆有來有往地溝通,不禁開始微笑。
他不該覺得忐忑或緊張的,待會見到夏天,他要挺起胸膛。
不是他自傲,但他把小好養得很好,這孩子長大了一定很優秀。
而夏夜也有了伴侶,鹿安甯太好了,夏天一定會為他開心,不會再覺得他不開竅。
挺奇妙的,那些以為的絕境從未真的到來,而他卻在不知不覺間收穫了許多美好。
夏夜的父母在前面開著車帶路,雲璞看著他們租來的商務車跟著,就這麼來到了夏天和夏夜相伴著長大的舊房。
房子還在,外牆是前年新砌的,院裡的大樹還在,那張破舊的床墊卻早就不在了。
從踏進院裡的那個剎那,童年的記憶就一幕幕湧進了夏夜的腦海,站在樹下,他仿佛依稀聽到了夏天爽朗的笑聲。
他們倆繞著樹追逐。每個傍晚,夏天手腳並用爬到最粗的那根樹杈上,望著遠方的小路,又低下頭朝夏夜喊,「爸爸還有3分鐘到家……還有兩分鐘到家……」
夏夜在下面緊張,急得團團轉,爸爸回來了又要檢查他們倆功課,問他倆今天都幹了些啥。
夏夜的父母從車上搬下來一箱桶裝水,雲璞和老高看見了,著急去幫。
「沒事兒,」夏父看著兒子的朋友,「你們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
「我老家也差不多這樣!」老高咧著嘴笑了笑。
夏父點頭:「喝點水,休息一會兒,咱們待會再往田裡走一走。」
夏夜家的地是他的爺爺留下的,從夏父那一輩就開始出租出去了。他們夫妻倆原先在村里教書,住在老房子裡,地里那些事兒他們都不管。
那片地就在房子的後面,是夏天和夏夜童年裡的樂園。
後來這塊地直接給了他家親戚,夏天的骨灰就被埋在田的盡頭,永遠待在她的樂園裡。
夏父走在最前面,夏夜抱著小好跟在他身後,一路上誰都不敢說話。
「到了。」夏父停在田壟邊上,那裡長了一棵兩米多高的樹。夏夜盯著樹錯亂,在他的印象中,這裡本沒有樹的啊。
「這是夏天種的,在她懷了小好的那年。」夏母在樹下喃喃。
後來夏天的肚子大了,父母覺得她丟人,她就獨身搬來老房子住。
那棵樹就是在小好出生的那年春天種下的。
臨近分娩,夏天才去醫院裡住院,夏母過去伺候她直到小好出生,期間夏父一次都沒去探望過。
問了就說忙,其實是嫌丟人。
小城裡根本沒有秘密,那段時間夏父夏母連頭都抬不起來,更不願意讓夏天回家休養。
夏天做完了月子,又在醫院病房裡磨蹭了兩三周,直到她受不了,跟夏夜求助,夏夜這才知道小好出生了。
夏夜也對父母失望透頂,直接將夏天接到了自己的城市裡,給她租了個房子……
有些事一想起來就得想個沒完,夏夜也煩自己這樣,用力搖了搖頭。
「可是,這是棵什麼樹啊?」夏夜見小好不停撫弄樹的葉片,乾脆讓他騎在自己脖子上,當一隻長頸鹿。
夏母用白布擦亮了夏天的墓碑,搖著頭說:「不知道,我們也就每年冬天小天的生日和祭日的時候回來幾次,也沒看過它開花。」
夏夜仰著頭看看,整棵樹綠油油的,迎著陽光長得格外挺拔。
雲璞對著樹拍了張照片,用識圖軟體識別出了結果:「是喬木的一種,結合地理環境和氣候溫度,應該是藍花楹樹。」
「藍花楹?」
在場的人都沒聽說過這種樹。
「嗯,」雲璞從手機里找出幾張圖,是他在澳洲留學的時候拍到的,「這種花盛開的時候真的很漂亮,遠遠望過去,像一片藍紫色的霧。」
鹿安甯也在手機上查到了,「花期在5至6月……大概就是小好要出生的時候。」
是,夏天一直想要成為一棵樹,一定會想著自己的預產期,種下一棵每年都會在自己的小孩生日時開花的樹。
這很像她的性格,是她會做出來的事,有種大刀闊斧的浪漫!
鹿安甯把手機拿給夏父夏母看,兩個人望著圖片裡的藍紫色的花朵,又抬頭望著茂盛蔥鬱的油綠色,忍不住濕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