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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夏母說,「早知道我們就在開花的時候過來看看了……」
「別難過呀,」鹿安甯從背包里掏出紙巾遞給他們,「我看這上面說,自然生長的藍花楹樹一般要長個四、五年才會開花,就算你們之前來了,也未必能看到花的。」
「啊,」夏父一陣悵然,「那我們好好養著這棵樹,它能早一點開花不?」
鹿安甯又翻了翻手機,「這上面說可以的,人工護理的藍花楹只要三、四年就能開花了。」
夏母擦擦眼淚,「行,那我們之後一定定期給它施肥,明年它就開花了吧?」
「夏天如果能在天上看到她種的樹開花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夏夜盯著這棵突然出現的樹看,眼前的樹梢上突然降落了一隻白色的蝴蝶,翅膀一下下緩慢地對剪……
他突然福至心靈,晃了晃坐在他脖子上的小好,「好兒,這是媽媽。」
小好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甚至捨不得摘下陽光下最亮最綠的那片葉子,只小心地摸了摸,叫說:「媽媽、」
「嗯,這是媽媽送給你的禮物。」
夏夜輕晃著身體,逗逗小好,小好入迷地看著眼前茂盛的樹葉,「謝xie、媽媽、」
那棵樹被小好深深印刻在腦袋裡,他覺得那就是他的媽媽。
樹下的碑,碑上那張長得跟爸爸很像的臉都不是他媽媽——
只有這個樹,這棵他暫時還不知道會開什麼顏色的花,結什麼口味的果子的樹,這才是他的媽媽。
周圍的大人們都在哭,但小好一點也不難過。
他的媽媽很高,很大,樹蔭能庇護好多個人。
他的媽媽是整個夏天,她特別特別好,會活很長很長時間。
他的媽媽特別特別愛他,全世界最愛他,只會在他生日的時候為他開出最漂亮的花朵。
他的媽媽會一直活著,會在這個地方默默守護他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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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待了一陣,夏夜的父母先回老房張羅午飯。
鹿安甯跟著要去幫忙,被他們攔下了,夏母一個勁兒拍拍鹿安甯的手,低聲說:「小夜心裡難受呢,你多陪陪他,陪陪他啊。」
鹿安甯笑著說:「他沒事的。」卻也還是留了下來。
夏夜真的沒事,這次回來,他放下了很多的事情,也明白了許多事情。
以前他的思考總是太直接,難過所以逃避,複雜所以放棄思考與打理,畢竟趨利避害才是人的本能,能硬著頭皮迎難而上的人,他們是最有勇氣的。
夏夜一直逃避去思念夏天,也不願意面對家裡的父母,怕自己的期待又一次落空,那這份期待該放到哪裡呢?
後來才明白,不用放到哪裡,這份期待已經慢慢變成了別的東西。
是體諒,是讓步,是釋懷,甚至是無可奈何的那一聲「算了」。
算了。
他得接受自己的父母還不能理解他堅持的事情,也得接受他們直到現在還無法接受夏天執意要生下小好,所感受到的失望與失落。
人的改變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他們直到失去了女兒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一些事,之後會需要更長的時間改變。
夏夜能等來他們徹底放下一切成見,理解自己和夏天的那一天嗎?
也許吧。也許永遠也等不來。
所以他也得放下那份指望,他的父母就是無法理解他們,他得接受這個事實……
夏夜想的出神,突然感覺臉上一涼。
幾分鐘的功夫,烏雲迅速聚攏在他們的頭頂,不斷向下逼近,有一滴心急的雨正好降落在夏夜的臉頰上。
已經走到遠處拍照的老高和成小娟急匆匆跑回來,等他們跑進樹蔭里,一場暴雨即時降落。
雨水從細細密密的葉片之中滲透下來,樹下的土地也在漸漸變濕。
陳蒙脫下系在腰間的外套,給小好罩上,鹿安甯把背包卸下來擋在了小好的頭頂。
「夏夜,這裡你最熟,」陳蒙還沉浸在突然變天的震驚里,詢問夏夜,「你說,這場雨要下多久,要是一會兒就停我們就不跑了,要是還要下一陣的話,咱們就得趕快回去,等會兒小好別淋雨感冒了。」
腥濕的泥土氣息充盈著鼻腔,夏夜抬頭看一看天空,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出來。
「你也不知道嗎?」雲璞用手擋著自己和陳蒙的頭頂,「你不是在這兒長大的嗎,這都忘了?」
夏夜的臉已經濕了,覺得這一定是夏天設計的一場惡作劇。
如果他們跑回去,雨一定在他們剛跑進家的時候就停了;如果他們留在樹下,那這雨就會一直一直下。
夏天最喜歡這麼整人了,死了都不安生。
「哈哈哈。」
夏夜突然笑了,可能也哭了,但他的臉是濕的,他們誰都看不出他的眼淚。
「笑什麼,問你話呢!」老高脫下t恤裹住自己的相機,護在自己的懷裡。
夏夜如實說:「我不知道。」
「那怎麼辦啊?」陳蒙抬頭看看天,乾脆問小好,「好兒,你說我們現在跑回去,還是站在這兒等雨停了再回去。」
小好哪裡知道這些,眨巴著眼睛,茫然看著陳蒙。
「跑吧!」夏夜突然下定決心,把小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隻手拉著鹿安甯的手,大聲地喊,「大家跟我一起跑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