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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堯氣得無話可說,伸出手指指著他,幾乎要戳到他的鼻子上了,氣哼哼地說:「好,很好。」
周念乖巧認錯:「對不起,哥。」
餐廳的服務員跟大堂經理一起過來,溫聲細語地勸架:「這幾位客人你們要是有私人矛盾可以去外面討論嗎?這裡是公眾場合。真是不好意思。」
大抵是周堯也意識到很不體面,周念甚至想說不定這是大哥這輩子最不體面的時刻之一了,其實真覺得挺對不起大哥的。
周堯收回手,但是目光仍然緊盯著兩個孩子,氣壓低得嚇人,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整理了下語氣,轉過頭,儘量平和地看向經理,說:「抱歉。」
「先去前台結帳吧。」
結完帳,周堯給周念使了個封建大家長的嚴肅眼神:「回家去。需要我拎你走嗎?」
周念趕緊說:「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周念縮著脖子進了車,大哥沒有再拖拉,上車關門直接走。
到了家。
周堯把他趕進房間,站在門口,說:「你最好想好怎麼跟爸爸媽媽解釋。」
他看一眼手錶:「他們大概晚上七點回來,你還有六個小時。」
這是什麼死亡倒計時?
周念心臟一緊,還不如乾脆地給他一刀呢。
冬天天黑得早,六點就黑透了。
周念忐忑不安地在床上躺屍,聽見樓下有汽車的聲音,他豎起耳朵,開始緊張起來。
不一會兒。
阿姨過來敲門,說:「你媽媽讓你下樓去客廳,有事找你談。」
周念老老實實過去接受三堂會審。
他坐得跟只小鵪鶉似的,局促不安,頭都不敢抬。
媽媽說:「自己交代。」
周念問:「……從哪開始說?」
周堯氣笑了:「是需要你騙人的事太多了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是吧?……」
話沒說完就被媽媽打斷了,媽媽比大哥還要暴脾氣:「你不能忍忍嗎?等他說完了再罵也不遲啊,你那麼凶他就不敢說了。」
「念念,就從你八歲的時候,怎麼遇見沈嶠青的開始說。」
周念被三雙眼睛看著,他深吸一口氣,抬起眼皮,稍微提起點勁兒,開始老實交代。
一五一十地交代。
先是自己大概說了一遍。
然後被審問,問什麼他就答什麼,半點謊都沒撒。
連一開始看上去最不上心的爸爸都漸漸認真起來,越聽越吃驚,更別說一向對他過分關心的大哥和媽媽了。
「所以,你這些年一直偷偷從家裡搬東西出去養沈嶠青?」
點頭。
「他的衣服、文具大部分都是你給的?」
點頭。
「他的初中、高中也是你幫他挑選的?」
點頭。
「你以前就會去他家寫作業了?」
點頭。
「所以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去沈家,才會反常地對一個才認識了不到兩年的同學的家事那麼上心。」
「我一直以為這只是偶然,是你運氣不好,正好撞上了。原來壓根不是,就是你上趕著給自己找麻煩。」
不敢點頭。
都交代完了以後,倒沒有周念預想的如狂風暴雨般的怒吼和憤怒,反倒像是如廢墟般的過於寧靜。
周念無精打采地低下頭,摳著指甲邊上的一粒倒生的肉刺,說:「媽媽,你不知道他小時候有多可憐,我有時覺得,要是我沒出現的話,他說不定早就死掉了。」
「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難道我做錯了嗎?」
「我其實也沒做很多,以前只是給他帶點東西吃而已。後來給他的也是我不要的東西。」
「那些舊衣服不是本來就會整理起來捐贈給山區的小朋友嗎?我覺得我這個做的其實跟一對一捐助差不多,只是我花的心思更多一點。」
周念聽見大哥說話,無可奈何的語氣:「……你幫助別的小朋友是沒有錯,但你該學會量力而為。」
「而且你介入得太多了,你該跟他人保持更多的邊界感。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農夫與蛇總不用我說了吧?」
媽媽陰陽怪氣地笑,跟大哥一唱一和似的,說:「你別老是這一套,念念現在是叛逆期,你越是壓著他,他越是反彈。」
「你和他說一句你覺得沈嶠青不好,就更讓他加深一分覺得沈嶠青好。喏,我們本來以為只是初戀比較蠱人,其實不止啊,還是青梅竹馬、情竇初開。」
「小朋友中二著呢,說不定他還覺得自己在為了喜歡的人跟全世界作對,覺得自己可厲害了。」
大哥教訓他的那套周念聽過好多遍,已經見怪不怪,練出了厚臉皮了。
媽媽這套不行,頭一次聽,一下子把周念說的面紅耳赤。
他一個用力,把肉刺撕了下來。
手指火辣辣地疼,血珠湧出來。
但反正手藏在桌子下面,也看不見,周念太心塞了,他說:「但現在事情變成了這樣,我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了啊。」
媽媽說:「公事公辦,又不是讓你完全不管了。」
「唉。」
「這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你樂於助人固然是好事,但假如這個人幾次三番地把你扯進麻煩事裡,他帶給你的除了麻煩還有什麼?或許你就該思考一下是否該繼續跟他保持當下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