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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到尾。
沈嶠青都不提周家人,像是刻意的繞開。
反而太刻意了。
但沈嶠青來的這個時機太湊巧了,眼下他實在是無法對沈嶠青不升起依賴之情。
或許換成別人也行。
不,不行。
別人不會像沈嶠青這樣一直等著他身邊。
周念擦擦臉,正跟沈嶠青說笑,緩緩心情,問沈嶠青在劇組的工作。
其實他壓根沒聽進去幾句話,不過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罷了。
這時,背後突然神出鬼沒似的響起大哥的聲音:「沈嶠青怎麼來了?」
周念被嚇了一跳。
沈嶠青仍握著他的手。
大哥的聲音倒不凶,他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聽著大哥走近的腳步聲。
只是,沒像小時候那樣站起來等著挨罵。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見個朋友也沒錯啊。雖然準確的說,這是他的男朋友。
沈嶠青望向他的背後,從容不迫地說:「是我主動要來的,我聽說周家出了事,擔心周念。」
這時,周念才回頭看了一眼大哥。
周堯馬上發現他哭了,問:「你哭什麼啊?」
周念不慌不忙地扯謊說:「我覺得我害爸爸的病情加重了,實在內疚,一見沈嶠青,我就有點忍不住,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哭了。」
似乎說得過去。周堯緊抿的唇線斜邊微微扯了個不滿的角度。
曾經,他的弟弟與他無話不談,不管有什麼傷心還是高興的事都是第一個拿來跟哥哥說,而不是沈嶠青這種外人。
是因為去上大學以後,長期不陪在他身邊,所以疏遠了嗎?
周堯:「別哭了。不是你的錯。」
「要怪就怪我,沒有跟醫生問清楚忌諱。」
周念沒說話,低著頭,含糊地「唔」了一聲。
他烏黑的睫羽被淚水打濕,微沉地低垂,眨眼時,會與下睫毛仿佛黏連一下再分開,顯得格外脆弱孤助。
周堯隱隱約約感覺自己漏了什麼。
但他最不希望是周念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
周堯把他身上蓋著的衣服揪起來,扔回給沈嶠青,直接不客氣地往人臉上砸,像是驅趕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廝一樣,說:「行了,你可以走了。」
這種不自覺充滿優越感的行為,反而讓周念心中好感的天平傾向沈嶠青。
沈嶠青接住衣服,沒穿,不看周堯,只看著周念,問:「我可以在樓下等你嗎?」
周念說:「你先在附近找一家暖和點的店吧。」
「我到時候聯繫你,起碼十點前會告訴你。」
周堯沒好氣地說:「還卿卿我我呢,是這種時候嗎?起來。」
這話對周念來說有點扎心,好似在指責他不關心父母,可他沒有在跟沈嶠青膩歪啊。
一走開。
周堯就開始像是往他耳朵里灌水似的叨嘮:「這個沈嶠青真是陰魂不散了,你不是說他現在兼職工作很忙嗎?竟然還能隨便跑那麼遠來找你?」
「這樣扒著你不放。」
「有什麼事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要去跟一個外人說?」
周念突然想,我其實也是個外人吧?
但媽媽跟大哥還是很愛他的,這個想法又令他內疚起來。
只是,也做不到像小時候那樣傻乎乎,毫無保留,親密無間。
他想了想,覺得不能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和盤托出。說出來不是傷感情嗎?雖然,現在不說也傷感情。
起碼可以裝成無事發生。
不知怎的,周念想起自己曾在書上看到過的一句話,記不清是哪本書,也記不清原話,大概意思是:一個人在精神上長成大人的契機有時是,你發現你的父母其實沒有你想得那麼愛你,所以你無法再依靠他們了。
所以,周念只是表演出溫順懂事的樣子,裝成聽從了周堯的話,說:「嗯,我知道了,哥。」
周堯站住腳步,又盯了他一會兒。
周念問:「怎麼了?」
周堯說:「你身上一股沈嶠青的味道。真難聞。」
周念怔了一怔,說:「……我蓋過他穿的衣服,有他的信息素氣味不是很正常嗎?」
周堯沒說話。
周念聞了聞自己的衣袖領口,覺得味道也沒有很濃,他的腦子莫名地抽了一下,不知羞恥地說:「我覺得不算太濃,又比這濃的時候。」
周堯臉色很不好看:「別跟我說你的私生活。」
他儘量讓自己不去想這件事,才算是勉強能夠接受。
周念:「哦。」
這件事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揭過。
並不是消弭不見了,而是沉進了幽深的池底,安靜地等待著,等待來日不知何時會湧來一股暗流,再次把他卷出水面。
三天後。
醫生還是說他不准進病房給爸爸探病,他就用視頻通話客客氣氣地慰問了爸爸幾句,勉強還稱得上是父慈子孝。
在外頭乾等著也不是一回事。
爸爸躺在病床上,跟他說:「我已經脫離了危險,沒事的,不用擔心,你這都曠課一周了,趕緊回去吧。」
周念禮貌性地推拒了兩句,等爸爸再提起,包括媽媽跟哥哥都催他回學校,他才答應下來。
他覺得自己留在這兒確實沒用,反正也派不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