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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出一隻手把人摟緊了,簡單跟其餘人交代兩聲,金似鴻獨自率先驅馬返回了山上的駐地。這裡經過這段時間的建設,已經用木頭竹子搭建出幾間房屋,像個似模似樣的村落。
見他帶了人回來,就有人好奇地上來問,「金哥,這人是誰啊?」
金似鴻從馬上跳下來,再把人抱下來,「剛綁的肉票,金貴的很。你去幫我找點藥,再弄點吃的來,把他害死了,錢都打水漂了。」
那小伙子一下精神了,滿口答應著跑開。
金似鴻抱著人進了自己屋子,在床上放下。
人安頓好後,金似鴻後退一步,把纏繞在腰上的武裝帶和牛皮槍套都解了下來,沉重地扔到椅子上。又去桌上倒了一杯涼水,像乾渴了很久一樣一口氣喝下去。
一線冰涼直直地沉入胃裡,也澆熄了熱得發昏的大腦。
內心平靜下來,原先翻湧沸騰的血液都沉寂了。
金似鴻放下水杯,轉頭看向床的方向。一張簡陋的木板床,放著一床疊好的被褥,上方是一個方形的挖空的窗戶,投下稀薄的光線。床上面躺著杜恆熙,他至死難休的愛人和敵人。
他一眼不眨地盯著,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臉,眼睛才眨了一下。
人似秋鴻,事如春夢,他仿佛直到此刻才清醒。
第85章 幻夢真
杜恆熙從昏迷中醒來時,頭腦還是嗡嗡地發脹,暈頭轉向。勉強睜開眼,眼前的景象也是搖搖晃晃了好一會兒才清晰起來。簡陋的床架和一個陳舊的木箱,他低下頭發現自己被脫了上衣,俯趴在床上,身下墊了一層柔軟的褥子,所以並不咯人。
意識恢復一些,背後的疼痛就蔓延上來,杜恆熙呻吟一下,想翻過身,一隻手摁住他的肩膀下壓,「別動,你背後都是擦傷,剛剛上完藥,還沒幹。」
杜恆熙恍恍惚惚的,聽不清身後人在說什麼,只是一些凌亂的雜音,耳朵內側很疼,一下下的,好像在往腦子裡扎釘子。
他聳起肩膀,肌肉絞緊,蝴蝶骨尖銳得凸起,滿頭冷汗地又呻吟起來。一隻手撐著床鋪,他大力地要把自己翻身撐坐起來,力氣大到把身後壓制的手給掙脫了。
杜恆熙坐起來,後背原本快要凝固的傷,一掙,又裂開了。但他全身心都被腦中尖銳的疼痛給占據了,沒有在乎後背這些小傷。
杜恆熙抬起眼睛看向前方,卻一下呆愣住了。
在這間昏暗的小屋中,小窗戶投下的光線只能照亮半間屋子,金似鴻就站在屋內明暗交界的分界線上,臉色陰晴不定地朝他看過來。他整個人,一半是光亮的,一半是暗沉的,陽光下塵粒起起伏伏,輪廓模糊,虛實不定。
頭顱中的痛苦消失了,身體上的一切疼痛都變得微不足道。杜恆熙睜大眼睛,半跪起身子,手向前伸,嘴裡呢喃道,「我是又瘋了嗎?」
金似鴻卻沒有向他靠近,而是後退了一步,「杜恆熙,你不要裝瘋賣傻。」
耳邊非常寂靜,杜恆熙聽不到他說話,只看到他的眉頭蹙起,嘴唇似乎動了一下。杜恆熙倏然紅了眼眶,踉踉蹌蹌地從床上爬起來,踩下地,腳步不穩,在地上摔了一下又爬起來。他伸手抓住了金似鴻的衣服,不可思議般感受著手中織物的觸感,然後慢慢抬起手抱住他的背。人挨到近前,赤腳踩上鞋面,他把鼻尖湊近他的臉,眼神飄忽,輕輕嗅了嗅,「我仿佛在做夢。」
手摸上去,從下頜順著骨骼走勢向上摸索,碰到嘴唇、鼻子和眼睛。
一切又很真實。
金似鴻忍無可忍地側過臉,像被針扎了一樣,躲過他的觸碰,「杜恆熙,你做什麼,你看不見嗎?」
杜恆熙迷茫地眨了下眼,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表現的這樣憤怒和抗拒,但胸腔中滿溢的欣喜足以讓他忽視掉這些古怪,「是夢也好,我抓到你了,你不要躲開我。」
金似鴻哆嗦了下,突然轉過臉,用力扯著他的手覆蓋上自己的臉,「你在說什麼,你看看我!」
手兀然挨上一塊凹凸不平的皮膚。
從右眼眼瞼部位一直延伸到嘴角,有一片猙獰的傷疤,是那時候金似鴻中槍落馬,被馬匹在地上拖行後落下的傷,又沒有得到及時治療,雖然癒合了,但疤痕難以徹底消除。半張臉容顏如玉,半張臉卻如修羅惡剎,此時豎眉惡目,的確相當恐怖。
金似鴻見杜恆熙愣然了,心頭就有些猙獰的快意,只是在那快意下積壓著不易察覺的悲苦,被他很快地掠過不提,「丑嗎?嚇人嗎?這一切都是你給我的。你雖然沒有成功殺了我,也的確給我留下了難以抹去的烙印。」
說話時又梗了一下,金似鴻素來知道自己模樣長得不錯,興許在杜恆熙眼中,自己樣樣一無是處,也只有容貌能合他的眼緣,討他的喜歡。而現在自己連唯一的這點依仗的長處都沒了。一個貧寒低賤的下人,除了長相外,憑什麼能被人留意?
金似鴻喉結上下顫了顫,他突然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不應該帶杜恆熙回來,讓他再見自己,「你要是覺得嚇人,就不要看了,光記得我以前的樣子就好了。」
他意態低沉地伸手去遮杜恆熙的眼睛,伸到一半卻被握住了。
杜恆熙停留在他臉上的手動了動,睫毛煽動,眼神變得很溫柔,輕柔地摸了摸他的傷疤,又湊近臉,輕輕在他面頰上吻了一下,「怎麼傷的這麼厲害,看著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