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所有的話都被杜恆熙一個人說盡了,把各種矛頭堵了個嚴嚴實實。
最後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幫人簇擁著完完整整的杜恆熙離開了醫院。
坐到車上,只剩下他一個時,杜恆熙突然開口,「我被騙了。」
小石頭透過後視鏡看著杜恆熙半張面孔,昏暗夜色中,只有間或的路燈燈光能照亮他的臉,總是半明半暗,有一種叵測的危險。
危險總讓人著迷,小石頭只是看著,沒有搭腔。
杜恆熙半垂眼,「丁樹言雖然是書生長相,但幼年家貧,讀書不多,一手的狗爬字,一直深以為恥,對外從來只用印鑑,不用簽名。我在北京見過他幾次,他任人唯親又很重鄉誼,只愛啟用他老家的人,對河南等地卻抱有很重的地域偏見。」
小石頭猶豫片刻,「大爺,您覺得會是誰?」
「豫派最大的首腦就是安朴山,此事他是最大的獲利者。」杜恆熙停頓一會兒,然後說,「先回去吧,我要再想想清楚。」
車子回到公寓,杜恆熙脫了衣服,爬回床上,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金似鴻一翻身把他給摟住了,把頭埋在他脖頸間說話,「去哪裡了?身體這麼冷?」
「我去安排人明天送你走。」杜恆熙疑心自己身上沾了血腥味,想離他遠一點,可金似鴻不肯放他,吻了吻他的肩膀,「明天的事明天再說。還能再睡一會兒的,不要動,我想再抱抱你。」
杜恆熙閉上眼睛,心情格外沉重,也沒有睡意,甚至羨慕金似鴻能這樣無憂無慮。
在床上陪著他躺了一會兒,很快就天光大亮。
金似鴻起身洗漱,刷牙到一半,滿口白沫地從衛生間探出頭,想找杜恆熙討剃鬚刀,卻看到杜恆熙正坐在床邊發呆。
看他樣子不對勁,金似鴻很憂心地過去,「你這是怎麼了?」
杜恆熙虛無的視線焦點落到他身上,「我父親從前跟我說,他是寧可馬革裹屍死,也絕不願投降屈辱終老的。之前他會投降,是因為我的隊伍被圍困,如果他不下令,我和其他人都不能活著回來。」
金似鴻略微一愣,「想不到他還有點人性。」
杜恆熙嘆一聲,站起來,「於情於理,做兒子的都不應該姑息弒父之仇。」
金似鴻說,「我知道杜興廷死了你心裡彆扭,你想報仇我理解,現在外界對丁樹言是一片聲討之勢,你跟總理大人聯手,定然就能報這仇了。」
杜恆熙轉過身,「但如果沒有安朴山的勢力,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了,我又能做什麼呢?」
「如果總理大人肯幫你,你又何必要獨自出頭呢?」
杜恆熙不再多言,他看著金似鴻,似乎有千言萬語想交代,又好像無從說起。最後只抬手抹去了他嘴上沾著的白沫,輕聲說,「走吧,我給你把鬍子颳了。」
他從柜子里拿出了個西洋盒子,裡頭是一片四方的刮鬍刀,只有半個手掌大。他先把刀片浸入熱水洗淨,再讓金似鴻抬起頭,用香皂在下巴處打出一層白沫,然後再用小刀貼著皮膚刮。他動作的小心,神情專注,不至於傷到人。
金似鴻乖乖坐著,顯得安靜又乖巧,他看著靠近自己的杜恆熙,突然問,「雲卿,你說我們這樣,像不像一對夫妻?」
杜恆熙手上的工夫沒有停,「什麼夫妻?我是妻嗎?」
金似鴻繃著下巴,因臉抵著刀片不敢做表情,「我只是打個比喻,」口型也張得小,幾乎用氣流說話,「你懂我的意思。」
杜恆熙還是嫌他亂動,一手扣住他的下巴,不讓他張嘴,「小心,這刀片鋒利得很,把你弄傷了,可不怨我。」
「你是拿槍的,我知道你手有多穩,更何況就算你真讓我掛了彩,我也不怨你。」
杜恆熙鬆開他,扯了毛巾打濕了給他擦去臉上多餘的香皂沫,「沒心氣,別人弄傷了你,你還不打回去?」
「那是你嘛。」金似鴻拖長了調子。
杜恆熙微微一笑,他摸了摸金似鴻光潔的下巴,皮膚緊緻,五官實在是長得好,英氣勃勃,一張臉好看得像畫一樣。杜恆熙覺得自己的長相太小氣,他就喜歡金似鴻這樣有稜有角的面孔,挺拔卻不過分犀利,笑起來又不失親和鈍感。
杜恆熙垂眸看著,感覺自己心中是有柔情的。平淡,有一瞬他的確覺得像金似鴻說的做一對平常夫妻也不錯。
但想想只是想想,一瞬間的綺夢是做不得數的。
第42章 準備
杜恆熙眼看金似鴻離開了天津。
杜恆熙拿著那沓信紙,思考很久,去找了王國惠。王老帥在這一幫人中資歷最老,跟杜興廷關係也沾親帶故,不止是普通朋友,也許還可以主持公道。
可臨進門時,他看到客廳內坐著一幫軍官,安朴山也在,杜恆熙才想起那晚眾人商議時,去請安朴山來主持局面的正是王國惠。
安朴山要借杜興廷之死為由頭,網羅北洋將領為他所用,替他打上北京。而王國惠等人也自有打算,待安朴山掌權,或權力或土地,自然有好處給他們。
誰都不可信任,杜恆熙對誰都無法完全放心,生怕打草驚蛇,反陷自己入羅網。思來想去,他決定自己動手。
殺歸殺,他還要先找好退路。他雖然有赴死的勇氣,也沒打算輕易就引頸就戮,白搭上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