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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恆熙就這麼呆呆坐著,抱著他,感覺懷裡的身體逐漸僵直冰冷,沉重到讓他無法抬起手臂。

    他低下頭,發現小石頭還睜著眼,就抬手給他合上了眼皮,並沒有掉眼淚,因為心中已經枯竭。

    把小石頭安葬好後,杜恆熙買了匹騾子做腳力,又回到了金似鴻失蹤的那片山。

    極目遠眺,山太大了,連綿起伏,山勢峭拔,壁立千仞,一眼望不到頭。

    他進山搜尋,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搜,漫無目的,走不過幾日腳就走出了水泡,扔掉皮鞋換成了草鞋,強烈的日照把他曬脫了層皮,又花了幾天功夫,才戴上徒手編制的草帽,一個月以後,大山谷地都走遍了,他的外形已經像個山裡的野人。

    因為常識不足,他吃過山裡有毒的蘑菇,雖然是煮熟了吃的,還是引發了幻覺,夜裡蜷縮在地上,一陣冷一陣熱,覺得自己在飄,渾身都在發汗,所幸吃得少,發作時就躺下硬熬,清醒些就找草藥吃,熬過三天,毒蘑菇的毒性才慢慢消解。

    也曾經遇過瘴氣,被瘧疾折磨得奄奄一息。

    他涉水過溪,卻沒想到淺水草中多是水蛭,附在腿上,越扯吸附得越緊。杜恆熙上岸,拼命拍打周邊的皮膚,還是沒辦法打落,最後摸出了藏著的火柴,火柴有點發潮,好不容易才點上一根。  

    他彎下腰,忍受失血的暈眩,抬起手靠近小腿,小心地控制距離,用火焰去燒,一滴滴汗從額頭淌下來,流進眼睛,導致視線模糊。

    燒了一會兒,腿都麻痹沒知覺了,水蛭才從他腿上脫落。杜恆熙鬆了口氣,把水蛭踩死,一腳下去透明的身體爆開,都是自己的血。

    但腿上的傷口半天都沒有癒合的跡象,還在不停流血,周圍的皮膚也有一點燒傷。杜恆熙拖著受傷的腿,獨自走了很久,找到了一個村莊,敲開門,把身上僅有的錢遞過去,請他們為自己治療。

    村民看他傷痕累累的樣子,判斷他來自外地,「你怎麼自己一個人跑到山裡頭去了?也不像是有經驗的樣子。」

    「我是為了找一個人。」杜恆熙虛弱地回答。

    「什麼人?」

    杜恆熙在身上找了找,摸出了那張僅有的合照,一直被他貼身地放在胸前的口袋。

    山民湊過去看了看,「呀,這小伙子長得可真俊。旁邊的是你嗎?瞧著可不像了。」

    杜恆熙笑了笑,也覺得自己是不像了,柔聲問,「你見過他嗎?他可能比這個時候要瘦一些。」

    山民搖搖頭,「沒,見過肯定記得。我可以幫你留意一下,他不見了多久了?怎麼不見的?」  

    杜恆熙遺憾地把照片收起來,「一年了。失足摔下去的。」

    「這麼久了?」再扭頭看杜恆熙時,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傻瓜,「那還找什麼啊,十有八九是死了,如果還活著,一年的時間,怎麼樣都能出來見你了。」

    杜恆熙表情木然,重複了遍,「他是失蹤了。」

    「這人是你兄弟嗎?」

    杜恆熙想了想,說話毫不避諱,「他是我愛人。」

    杜恆熙在這個村莊裡休息了一周,學習了山裡的常識,儲備了乾糧和水,養好傷後又重新折返回去。

    去之前,還有人勸他,「你別去了,就留在這裡吧。再進去,你可不知道有沒有命出來。」

    杜恆熙倒沒有猶豫,他到現在沒什麼可失去的了,他並不畏懼。

    為了少走一些冤枉路,他騎著騾子,跟了一隊商隊出發。

    只是沒有想到,路走到一半,他前方的商隊竟然踩中了一顆地雷。轟然一下,他來不及後退,被滾燙的氣流和飛濺的木板掀翻在了路面,瞬間暈了過去。

    剎那間,山兩側衝下許多馬匹和山賊,駁殼子槍朝天放彈。  

    一匹馬在杜恆熙暈倒的身體旁打轉,甩著尾巴,打了個響鼻,似乎是在辨認。隨後馬背上的人跳下來把他從地上抱起來,橫放到了馬上,揚鞭催馬,轉身離開。

    第84章 因緣果

    金似鴻被杜恆熙一槍擊中,墜下山崖時,腦海里只閃過兩個字,「報應。」

    他從前如何傷害過杜恆熙的,現在都一併還給了自己。

    緣由因起,孽由此生。

    他後悔不已,但仍不甘心。

    他這輩子吃了無數的苦,幼年時父母雙亡,忍飢挨餓,街頭上廝混長大,成年後上了戰場,出生入死無數次,添了一身傷疤才能賺來軍功官職,他不甘心就這樣死,死在這片荒山野林里,寂寂無聞,悽慘可憐。

    算命的說他一事無成,孤星入命。因為生得卑賤,所以他這輩子掙扎著都是為了改命,活了二十餘年,而今才要承認自己是白活一場嗎?

    山腰處橫生出的石台讓他撿了半條命回來,子彈穿透肩胛。他藏身在溶洞裡,躲避搜尋的兵士,用隨身的匕首挖出了肉里的子彈,然後撕下布巾,牙齒咬著一端,給自己做了包紮。

    新傷疊舊傷,又因感染髮起高燒,沒有東西吃,只能啃一些生長在山壁間的苔蘚雜草,喝滴落的雨水。可仍然沒有死,他硬生生靠著頑強的求生意志力硬挺了七天,最後等搜索的人少了,他才爬出溶洞,暈倒在樹林裡,被一位路過的人救了下來。

    也是他命不該絕。救他的這位,正是他的故人。這人名叫葉輝,曾跟他一道兒加入部隊,後來因忍受不了行軍的艱苦,做了逃兵。此人生得又瘦又高,長相斯文,說話輕聲細語,像風從樹陰下吹過,因為太過無害,誰也想不到他而今已成了一個馬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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