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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恆熙雙腿虛軟地走出房門,張嘴想要叫人,喉嚨卻乾的像著了火,發不出聲,家裡一個下人都看不到。他只好自己下樓,卻連扶著樓梯的手都在發抖。
小石頭抱著花盆從樓下經過看到他,連忙上去扶住他,讓他依靠著自己,「爺,您是想要什麼?」
杜恆熙抓住他的衣袖,簌簌發抖,閉眼忍受一會兒才說,「不行,我還是得回去躺一會兒,」
小石頭扶他回房躺下。剛躺下來極是舒服,但過了一會兒就怎麼都不對勁,渾身骨節酸痛,這樣睡不合適,那樣睡也不合適。杜恆熙蜷起腿,夾住被子,痛苦地用頭抵著床單呻吟起來。
太陽西墜,房間內正一點點暗下來。
小石頭站在床前,看了會兒,然後走出去拿了東西進來,扶著他坐起來,餵他喝了點酒。
杜恆熙像是渴死的人掉進了池塘,狼吞虎咽,半瓶酒都撒在了被褥上,才回過一口氣。
一有力氣了,他撐著床單坐起來,抹了把額頭的汗水,他抬起眼看向小石頭,昏暗中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像兩顆水洗過的寶石。
抬起胳膊,杜恆熙抓緊小石頭的手,掌心也是一片汗水的黏膩,聲音沙啞不穩,「小心,我覺得有人要害我。」
馬回德常光顧的地方叫江月書寓,說難聽就是一間高檔妓館,有門檻限制,接待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般人不知道也進不去。開價高昂,私密性強,功能也多,堪稱五毒俱全。
杜恆熙落座後,叫來了那位熟悉的紅旗袍姑娘,姑娘一見了他便嬌笑起來,摟著他的脖子坐到了他的大腿上,「稀客啊,爺您怎麼獨自來了?」
杜恆熙抬手扶上她的腰,眉眼柔和,低聲笑說,「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從你們這裡回去,我總是很舒服,只是渾身懶洋洋的,沒什麼勁道,精神倒很愉悅。」
姑娘婉媚地眨了眨眼,「大人說話好甜啊,不然怎麼說我們這兒是銷魂窟呢?」
杜恆熙在她腰間掐了一把,「也恐怕是你們這兒有什麼秘密的把戲,是我不知道的。」
姑娘哎呦一聲,嬌笑一下,「還能是什麼呢?」她吐氣如蘭地朝他呼一口氣,「還不是這個唄,我夜夜要服侍您抽上一兩的量,您才肯安穩地睡著呢,否則總是眉頭緊皺,不知在想什麼心事。」
杜恆熙聽聞此話卻猛地變了臉色,把她從自己身上推下去,霍然站起來,「是你在給我抽大煙?誰讓你這麼做的!」
姑娘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被嚇得花容失色,結結巴巴地道,「是,您知道的啊。」
最擔心的事落實了,杜恆熙震愕至極,像暴怒的獅子一樣在大廳內來回踏步,把桌上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拳頭砰的一下就在支撐的柱子上砸出了一個坑,木頭茬戳進去,拳鋒處滴滴噠噠淌下血,他好像完全不知道疼。
眼看是要把這裡砸了個稀巴爛,管事的連忙帶了打手出來鎮場。
杜恆熙還在向那姑娘問話,一手攥著她的手腕把人提起來。「你們每次端來的酒里是不是也放了東西?」
姑娘瘦弱的骨頭被他捏得嘎吱作響,疼得快要暈厥過去,「只,只是放了點助眠的。」
杜恆熙憤怒地一揮,把人又扔回了地上,他氣瘋了,眼前發黑,太陽穴一跳一跳的,揚起手似乎想要打人,可看對方是個女子,又氣急敗壞地放下了,「你們收錢辦事,可也不應該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
他面上越是憤怒暴躁,心中就越是驚懼,有一種無助的絕望。如此不受控制地發泄,也是因為大腦內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方法出路。
如此數過來,已經斷斷續續有四個月了,天知道自己抽了多少的量,有多深的癮,究竟該如何脫身。
管事的認出了杜恆熙身份,不敢讓打手出面,只能賠笑著自己上前,「杜大爺,您這是怎麼了?本來不是好好的嗎,是玉仙兒哪裡惹得您不高興了嗎?」
杜恆熙一手撐著桌子,眼前事物都在晃,耳邊的聲音嗡嗡的,好像罩了一個大鐘。
是馬回德猜忌心重,他怕自己持功自傲,始終沒把自己當自己人,所以要找個辦法控制自己。馬博志給自己的酒肯定也有問題,所以自己才會一喝酒就看到那些幻覺。父子兩一齊設了陷阱給自己跳,兔死狗烹的故事聽過太多,怎麼沒想到會應驗在自己身上?
那些酒精、鴉*正在摧毀他的身體、精神和意志,他能感受到一切在從內部垮塌,摧枯拉朽般,黑洞越來越大,吸走了他的所有精力。因為對欲望的縱容,所以他會這樣多愁善感,這樣軟弱無力!
杜恆熙搖搖晃晃站立起來,前因後果想清楚了,頭腦漸漸恢復了條理清晰。
他緊咬下唇,克制地抬起臉,從口袋裡摸出一把鈔票遞過去,「是我不好,來之前喝多了發了酒瘋。今天在這裡發生的事,麻煩你不要說出去。這些錢就作為賠償和壓驚的費用。」
管事的見杜恆熙出乎意料地態度大變,鬆了口氣,也不做他想,立馬眉開眼笑,收了錢,恭敬地領著他離開了此處,仿佛送走了一個瘟神。
杜恆熙坐在車上,表情木然,走到一半,突而改了主意,轉去老宅方向。
回到杜宅,這裡已經人去樓空,管家來匯報,安秀心走了,只給他留了一封信。
打開信封,裡頭是娟秀的簪花小楷,信里跟他告了別,說自己決定出洋讀書了,結尾還說:雖然到頭來沒有結果,但我並不後悔。因為那時候我很愛你,並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