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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恆熙背對著他,支棱的骨架撐不起單薄的病號服,還有一種輕飄飄的空蕩,剛剛洗過澡,頭髮有一點潮濕,散發著香皂的潔淨氣味。
金似鴻把手環過他的腰,杜恆熙沒有拒絕,他就得寸進尺地把他摟進懷裡,剛好讓嘴唇貼著他的頸側,臉頰靠著他的肩膀。
他看到杜恆熙肩膀上的紗布正隱隱滲出血跡,那裡是一處槍傷。金似鴻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打傷他的是哪一側,但自己的確曾把他當做了人肉靶子。
如果早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他寧可讓杜恆熙帶著那些煙土遠走高飛。
他真是後悔,可世上從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第63章 今非昔比
夜色沉寂,月輝瀰漫進窄小的病房,像一汪淺淺的池塘。
柔和的水波載著病床上依偎的兩個人,逐流飄蕩,不用在乎目的地在哪裡。
金似鴻像小時候那樣環抱著杜恆熙,輕聲哄著他入睡,感受著懷裡柔軟的軀體,幾乎以為是時光倒流。
杜恆熙是細長條的身形,骨頭架子卻不算輕,有沉甸甸的分量,抱在懷裡那麼實在和溫暖,惹人懷戀。
只有被折磨得遍體鱗傷了,杜恆熙才能屈服,他們才能享受這一刻的安寧。
金似鴻把臉埋進他的頭髮里輕輕蹭了蹭,心裡卻苦澀,低低嘆出一口氣。
杜恆熙沒有聽到他的嘆氣,他閉眼睡著,在夢裡還在艱難地忍痛,眉心皺出了一個川字。
他夢到金似鴻一槍打穿了他的肩膀,段雲鵬卻在他眼前倒了下去。他想去拉,卻無力地伸不出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夥伴被打成了篩子。
數不清的子彈像密集的網一樣從山腰處罩下來,他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倒下去,無論逃到哪裡都是死屍,最後才是不見天日、昏暗封閉的黃土窯……
痛,恨,絕望,無盡的恥辱,悲觀的情緒像潮水一樣洶湧而來,將他淹沒。
他忍不下去了,終於喘息著痛苦地發出呻吟,「我疼啊……」
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手又開始四下亂抓,好像希望能在虛空中抓到救命的繩索。
肩部的傷口掙裂,滲出鮮血,左手甩到了床頭櫃,掌心不偏不倚撞上了尖銳的櫃角。痛得他一下嘶聲尖叫,猛地睜開了眼睛,是徹底清醒過來了。
金似鴻已經翻身坐起,用力抱住了他,止住他的動作。「沒事了,沒事了……」
杜恆熙胸膛快速地起伏,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病房虛空的一角,身體哆嗦著,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他看向金似鴻,想起來自己現在在哪兒了。自己被救走了,安全了,一切結束了。
金似鴻扶住他,墊高了枕頭,讓他靠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握住他受傷的手,把虛攥著的五指展開,看他掌心的刀口。醫生說傷到了神經,就算痊癒了,手可能也無法再恢復從前的靈活度。
被血染透的繃帶解開,重新灑了藥粉,換了乾淨的繃帶纏上。
杜恆熙低頭看著自己掌心的傷,恐慌褪去,神情卻是極端的冷漠。
「要喝點水嗎?」
杜恆熙搖了搖頭,頓了頓他突然抬眼問,「還有人活下來嗎?」
「什麼?」金似鴻反應了下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隨後點頭,「有。」
杜恆熙眼神動了動,「你把他們關起來了嗎?有一個你見過,是我家以前的下人,他還活著嗎?」
金似鴻見他這樣關心屬下,便說,「我沒對他們怎麼樣,你好好養傷,等你好了,我就放了他們。」
杜恆熙好像鬆了口氣,緊跟著又問,「已經死了的,能把他們埋葬了嗎?」
金似鴻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頭,「好,我立刻吩咐人去做。」
杜恆熙輕鬆了一些,重新靠向枕頭,眼帘半垂,低聲道,「謝謝你。」
金似鴻卻是一震,他緊繃著臉,從醒來到現在短短半天工夫,杜恆熙已經對他說過兩次謝謝了。從前他不會這樣,因為親近,因為可依靠,因為盡在不言中。
而現在卻變得這樣生疏。
不甘心,不罷休,不應該是這樣。金似鴻心緒起伏,臉上卻不動聲色。要將一切撥亂反正,彰顯歸屬。
他彎下腰,把杜恆熙散亂的鬢髮挽到耳後,低低喚了聲,「雲卿……」
杜恆熙莫名地抬起頭看他。
而金似鴻對他笑了笑,一雙深邃的星眸微微彎起,是很迷人的樣子,然後抬起他的下巴,溫柔地吻了上去。
蜻蜓點水般的動作,卻強勢地要撬開他的齒關。
杜恆熙一愣,隨後順從地張開嘴迎合他,柔軟的舌尖被他勾扯起來,因為親吻得重了,碰到下唇的舊傷,杜恆熙略皺了皺眉,發出一聲小貓般的輕哼。
不敢吻的太久,怕杜恆熙呼吸不暢。但金似鴻終於重新嘗到了他的滋味,就十分滿足。
親吻過了,他立起身,好像手足無措似的,眼神晶亮亮的,面上也容光煥發。
而杜恆熙仍舊很平靜,平靜得不可思議,好像輕而易舉的服從接受了,好像從前的隔閡沒有出現過,金似鴻仍是他最喜愛的人。
金似鴻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個佛牌,「之前給你換衣服的時候取下了,現在我重新給你戴上。」他將玉器重新環上杜恆熙的脖子,繞到身後打了一個死結。
替他戴好後,金似鴻彎下腰,把頭靠在杜恆熙的後背,深深吸了口氣,「你還留著它,我……」聲音斷了一下,片刻後才壓抑著說,「我真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