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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管家點頭應下。

    福生心定下來,擦乾眼淚,又重重朝杜恆熙磕了頭,很感激地道了謝,被王管家帶了下去。

    現在就剩小石頭和杜恆熙兩個人了。杜恆熙看著他,「你現在膽子大了?」

    小石頭垂著腦袋,只給杜恆熙看到泛青的頭皮。

    「明天去領三十鞭。」杜恆熙冷冷說,轉身砰的關了房門。

    煎熬到半夜,體內像揣著個火爐,杜恆熙實在熱的睡不著,直愣愣一樣躺在床上發了會呆,乾脆坐起來,到庭院內涼快一下。

    繞著花壇散步,月色如水,夜風清涼,吹動了睡衣下擺,枝葉摩擦簌簌作響,風裡涌動著花香。

    他深吸一口氣,側頭時正看到小石頭站在一樓窗戶後頭看他,黑魆魆一道閃了一下,又像鬼一樣不見了。

    杜恆熙轉回身,見怪不怪。

    果然不消片刻,小石頭從門裡走出來,拿了件外套出來給他披上,「爺,小心著涼。」

    杜恆熙側臉,餘光看到一隻蒼白的手在自己肩膀上滑了一下就落了下去。他被那種白蟄了一下眼睛,是經年不見光缺少血色的蒼白,甚至有一點死氣。明明隔著衣服,還能感到一陣冰涼。  

    杜恆熙低下頭,用兩隻手抓緊衣服,「你來這裡多久了?」

    小石頭低聲回,「5年了。」

    「那今天也19了。」

    「是。」

    小石頭比金似鴻晚來一年,金似鴻離開的後一年,他撿到了小石頭。小石頭待他也很好,甚至有一點愚忠,但杜恆熙心裡一直有根刺,經年累月也拔不掉,他總會記得小石頭曾是他父親的手和眼,曾經用來監視過他,控制過他。對背叛過他的人,哪怕只有一次,有難以言明的苦衷,他都無法忘記。

    杜恆熙想了想說,「年紀不小了,也可以娶媳婦了。你要是想成家,我可以找人幫你說個親,你跟了我這麼久,我絕不會虧待你。」

    後頭沉默了一會兒,杜恆熙才聽到他說,「大爺,您要是嫌我做的不對,可以懲罰我,就是不要讓我走。您知道,我是沒處可去的。」

    杜恆熙說,「我給你買套房子,再置辦好家具,娶了媳婦,老婆孩子熱炕頭,這就算是家了,怎麼會沒處可去?」

    「如果您是問我要不要,我肯定不要。如果您是嫌我煩,想趕我走,那您不用費這麼多心思,我直接走就是了。」小石頭聲音悶悶的,已經有些負氣。  

    杜恆熙失笑,「我沒事趕你幹什麼?好了,你不要就不要吧,本來是好事,倒說的我成了惡人一樣。」

    小石頭頓了一下說,「爺要是因為那個小子才生氣的話,我是因為他在外頭借您的名字出風頭,傳些不乾淨的話,我覺得您犯不著跟這種人一般見識,就幫您辦了。」

    「他說了些什麼?」

    小石頭頓了頓,低聲說,「說他跟您的床事。」

    杜恆熙瞳孔縮張了下,半晌好笑,「我可沒碰他,他才多大?」

    小石頭說,「他說了一半,外頭又傳開另一半。」

    想想也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文章可做。杜恆熙立在花園中央,一時竟不知道拿那小孩怎麼辦,小石頭陪在他身後安靜得出奇。

    說起來還是自己錯怪了他,慢慢吐出一口氣,杜恆熙側頭對他說,「挑個錯把那個人打發走。你自己明天去帳房那兒支筆錢,我放你一禮拜的假,想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不用跟我交代。」說完就轉身走了回去。

    小石頭留在原地,天上圓盤似的月亮照亮了他的半張臉,漆黑的眼睛大睜著,卻顯出了一點迷茫。他跟了杜恆熙太久,陡然得了自由,他竟想不出要去哪裡要做什麼。  

    ——

    不過三日,那個福生就因打碎了一個古董瓷瓶而被徹底趕出了杜家,沒讓他賠錢,已經是大人有大量。他還想找杜恆熙求情,但已經徹底地斷絕了見他的機會,杜家這樣的高門大戶,攆死他比攆死個臭蟲還要省力。

    小石頭簡單收拾了點東西,早上來跟杜恆熙道別,鄭重地鞠了個躬,說自己七日後就回來。

    杜恆熙慢騰騰抽著根菸捲,什麼也沒問,揮揮手就讓他走了。等小石頭離開,一根菸捲抽完,杜恆熙站起來,在客廳里來回走了兩趟,往常他會去樓上書房看看書練練字,或者去庭院內走一走,剪剪花草,可今天他什麼都不想做。

    凝神細聽,空曠的客廳內此時只有立式西洋鍾單調的鐘擺聲。因杜恆熙喜靜,家裡的下人都很自覺地會躲開他,連小石頭行動起來也是悄然無聲的。

    杜恆熙獨自站著,竟然覺出些無聊和寂寞。蝸居在天津做寓公的日子,實在是太單調乏味了,他是個武人不是個梅妻鶴子的隱士,終日讀書靜坐的日子只能作為一時消遣,太長久了他的骨頭會生鏽老化。

    他想著前日收到的電報,知道北京的局勢現在也亂得一塌糊塗。安朴山趕走了杜興廷,也坐不穩總統的位子,畢竟是土匪流寇的野出身,資歷威望都不足,他坐上去,各省都不會服他,只有請本來已年邁退隱的趙炳均出山,他自己隱在幕後,當了內閣總理,而趙炳均自有風骨,有自己的治國理想,雙方摩擦不斷,矛盾橫生。

    再加上之前安朴山為了對付杜興廷,從西安請了別號西北王的馬回德入京,也算是引狼入室,請神容易送神難,馬回德在京內賴著不走了,手下兵將常傳出滋擾城中百姓的事,京內多有抱怨,輿論沸沸揚揚,各方形勢都對安朴山很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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