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金似鴻抬起頭,看到是他,很意外的樣子,「你怎麼來這了?」
杜恆熙略一猶豫,說,「我出來辦點事,看到你這邊起火了,就來看看。」
金似鴻說,「晚飯時候起的火,燒了三間倉庫,還好人都沒事,唯一一個破了點皮的,包紮一下就好。」
杜恆熙從他身上挪開眼,「財產都是小事,人沒事就好。」
等火撲滅了,兩人進去清點損失情況,倉庫里的物資都毀了,棉花是易燃物,受不了火也受不了水,沒有受火災影響的,被滅火的水一澆,也都濕噠噠的完全沒用了。好在工作車間的布機沒有受損,不算是一無所有。
兩個夥計一手拿著帳本一手拿著算盤噼里啪啦地計算。
杜恆熙和金似鴻檢查過兩個倉庫,金似鴻嘆息一聲,拉過他的手說,「算了別看了,看了也救不回來。你跟著走了一晚上,也累了,去我辦公室休息一下吧。」
金似鴻的手是冰涼乾爽的,杜恆熙盯著他抓著自己手腕的手,眼神動了下,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兩人上了前面一幢辦公樓的二層,這裡沒有起火,只是熏了點灰煙,金似鴻把窗都開了通氣。然後走到桌前,先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壓壓驚,又給杜恆熙倒了杯遞過去。
杜恆熙接過酒,打量著這件辦公室,小小的一間,正中是紅木的辦公桌椅,上頭滿堆了文件擺著酒具,靠牆一面金屬文件櫃,對著雙人位的黑色皮革沙發,上面還堆了條毯子,靠牆的衣帽架掛著兩件外套,簡單幾件設施已經把這個辦公間擠得滿滿當當,只剩落腳的地方了。
杜恆熙打量過後問,「你這段時間就待這兒?」
金似鴻笑道,「臨時收拾出來的地方,肯定比不得大帥府,湊合住罷了。」
「也不錯,起碼是自己的產業。」杜恆熙喝了口酒,享受著冰涼的酒液從喉嚨滾過落進胃裡的充實感,澆熄了來時的煩躁不定。
他閉上眼舒服地喟嘆一聲,喉結上下滾了滾,再睜開眼時,發現金似鴻正緊緊盯著自己,目光專注得一動不動,不由皺起眉問,「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金似鴻這才眨了下眼,說,「許久沒見你了,你真是變了不少。」
「什麼方面?好的還是壞的?」
「自然是好的。」
杜恆熙面無表情地點頭,「那就該為我高興才對。」
金似鴻咧嘴一笑,「你無論變成什麼樣,在我眼裡都是好的。」
杜恆熙用冰涼的酒杯抵著下頜,神情仍是淡淡的,「你沒見過我壞的時候,可不敢這麼篤定。」
金似鴻仍是笑,「對別人我可能不敢,但對你就不一樣,」他微微一頓,又輕聲說,「因為你不管怎麼變,我看到的總是從前的樣子。」
杜恆熙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金似鴻說的他當然不信,金似鴻自小嘴巴就甜,性子卻奸猾。他略一猶豫,隨後問,「你回去以後過得怎麼樣?你父母對你好嗎?」
「我父母?」金似鴻似是一愣,隨後說,「他們很早就去世了。」
杜恆熙抬眼看他。
金似鴻抿了口酒,「他們去世後就留了我一個人,也沒什麼親戚,還好我運氣不錯,有貴人相助,還能去國外留學,現在回國了也不至於一無是處。」
杜恆熙點點頭,「那就好,總算你現在過得不錯,也很有成果。」
「你覺得這樣就算好了嗎?」金似鴻微微笑著,又拿起酒瓶給他斟滿,「不過才剛開了頭罷了,希望結果是好的,那過程就可以略過不提了。」
寒暄的話題告一段落。越過窗戶,樓下燈火通明,到處都是忙碌奔跑處理災後慘況的夥計,杜恆熙目光深邃地注視了會兒,突然問,「這事是誰幹的,你心裡有數嗎?」
金似鴻眉頭一下壓了下來,「你怎麼這麼問?」
「剛剛看熱鬧的人聊天,說是故意縱火。」
金似鴻搖了搖頭,「雲卿,這事你不用管。」
杜恆熙眼風動了動,向後靠在桌沿上,雙手抱著胸,「你不是說你才剛來這裡,怎麼就結了這麼大的仇?都要火燒廠房了。你再待兩天,是不是連命都要被人懸賞來取了?」
金似鴻猶豫了下,才開口,「也不至於到這地步。」
「你知道是誰的吧?」
金似鴻點了點頭。
杜恆熙等著他往下說。
金似鴻苦笑一下,「跟你說了又怎麼樣呢?」
杜恆熙不耐煩地一揮手,「別賣關子。」
金似鴻這才沉聲說了原委,「也是不湊巧,我回來後想搞實業,正碰上這家紗廠資金周轉不過來瀕臨破產,老闆急於脫手,我看這裡位置還可以,在天津也頗有聲譽,就和幾個朋友盤下來,想要引進機器改造一下重新經營。卻沒想到得罪了天津商會的主席。錢貨兩訖了我們才知道,那俞老闆也看上了這家紗廠,只是一直壓價,想要趁火打劫,眼看就要成功了,半途冒出我們幾個愣頭青搶了去,他自然不高興,因而聯合了一些勢力給我們使絆子。現在騎虎難下,經營執照一直批不下來,紗廠的工人還要養……」說到這,金似鴻好像苦不堪言地嘆息了一聲。
杜恆熙點了點頭,想這麼多年不見,以前鬼靈精似的金似鴻竟然變得這樣天真無辜,會被人逼到這個地步,實在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