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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廳內飄揚著西洋音樂,角落安排了一支白俄樂隊現場表演,廳內布置也是全然西式的,四周圍著鋪了白布的長條桌,上面擺滿了各色飲品吃食,堆出了高高的香檳塔。
金似鴻端著香檳在長條桌前站著,臉色很不好看。
前幾日著急上火,思慮過重,暌違已久的牙疼再度造訪。雖說是小病,可疼起來實在要命。
他疼得有些受不住,知道很快要他上台發言,眼睛在桌上掃視一圈,伸手從冰桶里取了塊冰出來。
金似鴻囫圇吞了塊冰塊進嘴,一瞬的失溫,讓他的牙齦縮了一下,麻痹了疼痛,但驟然的生冷,仍然讓他齜牙咧嘴到五官失控的程度。
一旁的官員問他,「金次長,你還好嗎?」
金似鴻舉起手用酒杯貼著腮幫,臉色蒼白得像個死人,「老毛病了。」
照例發表了一場講話,從台上下來後,眾人三五成群涌去了跳舞廳。他在人群中掃視一圈,一雙眼睛和他在半空中相撞在了一起,隨後他不動,那個人也不動。
提著的心落了一半下來,金似鴻步伐沉穩地向那個人走去,軍靴踩在光亮的地磚上,聲音乾脆而清晰。
他走過去,肩膀碰了一下肩膀,順勢自然地拉了那個人的手,「跟我走,找個安靜的地方。」
杜恆熙沒有抗拒地被他拉出人群,一路上了二樓,一整個飯店都被包下了,連住宿的客人都被趕走。隨意挑了間暗著燈的客房,金似鴻讓侍應生開了門,手一用力,把杜恆熙推了進去。
房間內鋪著厚實柔軟的地毯,比外頭高出一截。杜恆熙進屋時被地毯絆了一下,險些跌倒,踉踉蹌蹌地站穩。他抻了抻衣服下擺,抬起臉看向金似鴻。門在二人身後咔嚓落鎖。
「你倒是沒有躲。」金似鴻面向杜恆熙站著,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我找了你幾天,沒想到你就在西安城裡。」
杜恆熙平靜地回答,「我又不是賊,沒必要東躲西藏。除了這裡,我又有哪裡可以去?」
金似鴻冷笑一下,「不錯,你得緊緊倚靠馬回德這個靠山,小心不要摔下來,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
杜恆熙看出他藏了一肚子的火氣,心平氣和地說,「我從沒有答應跟你走,不算騙了你。」
金似鴻氣得胸悶,咬著牙吐字,「是啊,都怪我自作多情,是我一廂情願。你聽我說那些話時,覺得很可笑吧?」
杜恆熙看著他,覺得他的確憔悴了不少,愛是真的,錯誤是真的,無法放下也是真的。「我不覺得可笑,只是不可能。我是誰就是誰,用不著改名易姓地苟活偷安,一輩子無出頭之日。活著,也分怎麼活,你說的那種不是我想要的,安逸享樂固然好,可是不自由不甘心。」
杜恆熙頓了頓,「更何況,你讓我隨你去地方,是你現在喜歡我,願意把我當女人養著。那我老了呢?不好看了呢?惹人討厭了呢?你就算還願意給我口飯吃,我也不過是白白活著遭人嫌棄。」
「你就是這麼看我的?」金似鴻怒聲,「我想帶你走,只是因為圖你現在年輕好看?你一身的麻煩,脾氣又倔得要命,我要是想找人,什麼人找不到,我為什麼非要你不可?」
杜恆熙搖搖頭,「我相信你現在喜歡我,只是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被你養了十年二十年,我就不是現在的樣子了,你怎麼能判斷以後的事?」
「你不要拿話誆我,我認識了你二十年,你以為你從前瘦得跟柴火棒一樣時,有多麼討人喜歡嗎?如果連這個我都無法確定,我早就狠下心把你殺了。」金似鴻朝前一步,好像要去抓住他,「你不是怕我拋下你,你只是有野心,嗜權貪財,不甘心屈於人下,只有你去擁有別人,但你不會屬於任何人。」
杜恆熙沉下臉,「是,到現在這樣的地步,我失去了這麼多,我不甘心,我有恨,你不能讓我拋下這些。更何況你也變了,」杜恆熙眼帘動了動,「你的所作所為,的確讓我覺得可怕。」
金似鴻雙手緊握成拳,用力過猛連帶著微微顫抖。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到極致了,只差沒有剖開胸膛給他看。偏偏杜恆熙就是一塊捂不熱的硬石頭,對他再好他也不為所動。
他深呼吸兩下,勉強壓下情緒,轉身走去酒櫃,取了兩個酒杯,一瓶酒出來,「你要是真想好聚好散,就再陪我喝一次酒。」
倒滿了一杯,金似鴻把酒杯遞給杜恆熙。
杜恆熙猶豫了一下,還是抬手接過,「這樣就算了?」
金似鴻放下酒瓶,將滿杯的威士忌酒一口咽下,然後冷冷地嗯了一聲。
杜恆熙看他喝完,垂著眼睛,晃了晃酒杯,端起來,低頭嗅了嗅。
金似鴻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動作,深邃狹長的雙眸昏暗得深不見底,
可杜恆熙只是用嘴唇碰了碰杯壁,就移開了。他後退一步,伸直手臂,將酒杯傾倒過來,金黃的酒液淋淋漓漓地灑了一地,目光如炬盯著他說,「你在裡面下藥了。」
金似鴻只是怔了一下,便冷漠的搖頭,並沒有被戳穿的惶恐,「你不相信我。」
「這跟我相不相信你沒關係。」杜恆熙上前一步,把手伸向他的褲子口袋,從裡面搜出一包空了的藥粉包,「這是什麼?」
金似鴻仍舊面不改色,「助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