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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雲渺不知道是沒注意還是沒在意,把熱茶放在她面前,神色不改,笑吟吟地問她:「今天怎麼想起來看看叔叔了?」
「多年未登門拜訪,今天突然造訪,是要來給姜叔叔添麻煩了。」沈冬微微欠身,又說了句道歉的話,淡定地編造出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我們研究所現在有一個項目很需要人,但我和我爸媽都不是一個研究領域,他們幫不上我。那天我媽跟我提到現在和姜叔叔有合作,我就想來問一下叔叔有沒有推薦的人。」
姜雲渺隨手把電視機關小聲,先沖廚房喊話:「碧華,再多弄兩道菜。」
然後他回頭答覆沈冬:「找人嘛這個沒問題,我去年帶了兩個研究生都還不錯,要是要更成熟一些的也有,只不過他們現在都在項目上,恐怕是不太合適。」
「謝謝姜叔叔,」沈冬站起身,邊說邊往廚房走:「阿姨,不加菜了,我這吃了來的,待會兒就走,別您做上吃不完又浪費了。」
她禮貌得幾乎滴水不漏,回頭又對跟過來的姜雲渺說:「沒事姜叔叔,我心裡有個底就行,回頭麻煩你把研究生的聯繫方式給我,我這邊對接好了再麻煩你跟他們提前講一聲。」
姜雲渺抬手虛攔她一下,勸道:「吃了飯走吧,這不正巧趕上到點了麼,來來來,好不容易來一趟,咱們多聊會兒天,跟你爸媽也是認識那麼多年了,你還客氣啊?」
沈冬看了眼手錶,再三猶豫,還是婉拒:「叔叔,真的不是客氣……」
「那就等著吃了飯走,今天姜小樂要回來,青春期叛逆著呢,你們小孩兒有話聊。」
沈冬微微笑著,也沒再說拒絕的話,把包放在一旁坐了下來。孫碧華端著菜過來,嗔怪道:「你家姜宇樂都二十一歲了,還青春期?再說了他一個體育生成天鬧騰得不行,人家沈冬還跟他有話說?你想留人家吃飯你就拿出你自己的誠意嘛!」
「在上大學麼?」沈冬隨口問。
「是,馬上畢業了,」孫碧華把水果盤子端走,邊收拾茶几邊說:「什麼都沒著落,天天跟你姜叔叔鬧,說畢業了出去打工,哎喲,我跟他說了趁年輕多提升提升學歷,是一點都聽不進去。」
沈冬抽空給沈欽回了條信息,收好手機保持著一貫禮貌的微笑,說:「阿姨,鬧騰其實也挺好的,我弟弟你們知道吧?我們倒希望他更外向些呢,唉,話少又內向。」
姜雲渺給沈冬添茶水的手一抖,茶壺撞在茶杯上哐啷一聲。他抬眼看沈冬,沈冬扯了紙巾遞過去,他低低說了句謝謝。
沈冬笑了笑,面色如常地說:「不客氣,姜叔叔。」
吃飯前姜宇樂回來了,挎包一扔就要回房間去,孫碧華拎著他後脖頸把人從房間門口拽回客廳。他比孫碧華高很多,被迫屈膝磕磕絆絆退到沈冬面前,剛剛還氣焰囂張的小孩登時火滅。
他咽了咽口水,一百八十度轉回來,沈冬面前撲騰的小雞崽兒瞬間不折騰了。
孫碧華在他後腦勺拍了一下:「不會喊人是吧?叫姐姐!」
「姐、姐姐好……」
看上去像是被強迫的,但他其實很自願。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打量沈冬,眼神又不停閃躲,最後落到沈冬身上的目光大部分都集中在她的眼睛裡和上翹的嘴角上。
沈冬嘴角的笑意進一步舒展開,對他微微點頭:「你好,我叫沈冬。」
「你、你好,我叫姜宇樂,我今年二十歲,虛歲二十一,我是搞長跑的,我馬上大學畢業了。」他馬上磕磕巴巴、顛三倒四地做了個自我介紹。
沈冬還是點頭示意,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姜宇樂剛進門時候滿身的囂張跋扈,這一下就像剛點燃的煙,被人用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捻,徹底熄滅。不抽菸的人肯定會問:你手指不燙嗎?
沈冬不抽菸,但沈冬會告訴你:還好。
因為這個年齡階段的小孩兒,確實太好拿捏了。他不敢直視你,但視線一直亂飛,想關注又沒法明目張胆,這是跟你明說他有想法。
姜雲渺吃完這頓飯都還覺得奇怪,這幾天關於考研還是上班這事鬧得天花板都要裂了,他家姜小樂還能有安安靜靜不作妖的時候?這太難得了。尤其現在他還乖巧地站在玄關和自己送沈冬——
照他的邏輯,沈冬這種高學歷的知識分子都應該是他唾棄的對象。
莫非他在外面犯了什麼錯?
一手一腳把姜宇樂帶大的孫碧華也信奉「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站在一邊仔細地觀察姜宇樂,直到姜雲渺送沈冬出去,她也沒看出個一二三來——這也不像有求於爹媽的樣子啊!
姜雲渺孫碧華夫婦千算萬算都沒算到,此時姜宇樂的心態已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科研工作者,也分可愛的和不可愛的。從一桿子打死,進化到了一桿子挑出一個來。
他當然不敢當面說他覺得這個叫沈冬的博士姐姐刷新了他爸給他留下科研工作者所有最壞的印象,把沙發上的挎包一抓,羞澀地、輕手輕腳地回了房間。
沈冬並不是有意要兩指一捏捏住姜宇樂,她所有的禮貌行為都是為了讓姜雲渺放鬆警惕,認為她今天來確實就是要人的那件事,所以現在面對她的突然發問,姜雲渺沉默而僵硬的全身都在告訴她:都是我有計劃地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