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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丁抿了下嘴,「對不起。」
聞九天點了下頭,沒再就此多說什麼。他打了個哈欠,「那走吧。」
「走?」 小丁有些疑惑,「去哪兒?」
聞九天一皺眉,「傅岹然沒跟你說,讓你送我回賓館嗎?」
小丁迷茫地眨了兩下眼。他還沒收到這個指令,可他也不想得罪聞九天。
顯而易見,不論好壞,聞九天與傅岹然的關係都非同一般。
聞九天看著小丁的神情,明白了。他二話不說,拿出手機就要撥給傅岹然。
小丁怔了下,想起與頒獎典禮有關的糟糕回憶,才明白聞九天要給誰打電話。「聞公子,聞公子!」 小丁神色一變,急得差點要從駕駛座爬來後排,「傅老師現在應該正在接受採訪,你...」
「餵。」 然而,聞九天已經撥通了電話。他臉色平靜下透著倔強,開口就不饒人,「從我跟你分開到現在,已經過去七分二十八秒了。還沒人告訴司機要送我回賓館嗎?」
「傅岹然,敢情你又是唬我?」
聞九天演別的或許只有七八成像,但一旦沾上胡攪蠻纏不講理的邊,他就能演出百分之百的效果,任誰聽了都得夸一句混帳。
傅岹然正站在鏡頭下。他剛一接通電話,聞九天激越的聲音就像機關槍突突似的漏了出來,並經由他面前的話筒傳到了廳內每個人的耳朵里。
攝影師默默地停止了錄像,記者舉著話筒不知該不該收,眾人的臉色一時異彩紛呈,誰都不敢正眼去看傅岹然。
「我交代林序了,大概是他還沒來得及打。」 傅岹然朝林序看了眼,沒說什麼。他轉過身走到一旁,「你把電話給小丁。」
聞九天冷哼了一聲,隔空把手機扔給了小丁。
「喂,傅老師。」 小丁膽戰心驚。
「你送聞九天回賓館,地址他會給你。另外,」 傅岹然頓了下,「這幾天你就跟著聞九天吧,他要去哪兒你負責送。」
「好,好。」
等傅岹然掛斷電話後,小丁把手機還給了聞九天。
「聞公子,你住哪兒?傅老師說,這幾天我跟著你,方便你用車。」
聞九天收回手機,靠回了椅背,「先往桐美那邊開吧。」
「桐美?」 小丁說。
「哦,你不是桐州人。」 聞九天不知想起了什麼,嗤笑一聲。他雙目闔上,「全稱是桐州美術學院。你導航的時候注意一下,是在市區的老校區,別跑錯了。」
「哦。」 小丁在自己的手機上操作好導航,左耳戴上藍牙耳機,「明白。」
車從美術館駛出,小丁不敢開得太快。
他朝後排偷瞟了一眼,只見聞九天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以一種麻木而平靜的目光眺望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道旁路燈的光依次從聞九天身上掠過。他的薄唇抿成一條平平的線,在夜色下有幾分蒼涼。
此刻的聞九天,與方才給傅岹然打電話時截然不同。
聞九天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
小丁在心裡默默想著。
聞九天讓小丁在桐美那條街的盡頭停車。
夜晚這裡仍有學生晚歸的身影,聞九天沒有下車。他靠在窗前,仰頭看著那面牆上巨大的空框。
「我以前在新聞上見過這裡。」 小丁說,「傅岹然老師說,它是為每個後來者準備的。」
「這面牆,過去是為我外公而留的。」 聞九天目光仍落在牆上,淡淡道,「我外公聞愚白,就是那個一生盛名、死後卻被人爆料請槍手的畫家。」
「而關於這面牆的其他一切說法,都是為了掩蓋人們不想提及的真相,抹殺那個人存在過的一切痕跡。」
小丁張了張嘴,啞然。
他看著此刻的聞九天,腦海里忽然冒出一個疑問:聞九天怎麼會輕易原諒一個暴力奪取外公遺物的人?
無論是哪個聞九天,都不該做這樣的事。
小丁抿了下嘴,把這個疑問咽進了肚子裡。
「傅岹然讓你跟著我,是麼?」 聞九天問。
小丁點點頭。
「那明天陪我去個地方。」 聞九天說,「石若磊家。」
「石...石若磊?」 小丁立刻瞪大了眼睛。
石若磊拼接畫的事已經在媒體上播了半個月了。人們對這件事的反應,比沈杯主辦方預料的更大、更持久。
石若磊被剝奪了幾乎所有的榮譽,他的畫被從各大博物館撤下,無人再敢以石先生門下自居。當年聞愚白經歷過的一切,石若磊也都經歷了一遍,區別只在於:石若磊還活著。
「石...他現在好像住回山里去了,」 小丁小聲道,「我也是聽傅老師的朋友說的。」
「你...你...」 小丁想起石若磊拼接的是聞愚白的畫,再結合聞九天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暴脾氣,他憂心忡忡,「石若磊的行為固然可恨,但你別一時衝動。」
「放心。」 聞九天輕描淡寫道,「我不是傅岹然,我不會幹什麼違法犯罪的事。」
石若磊住在市區以外的一座小山里。
翌日一早,聞九天和小丁就上路了。進山的公路開得緩慢,他們抵達時是上午十點左右,正是初夏陽光和煦而不刺目的時候。
可聞九天一下車,就能感到撲面而來的一股死氣沉沉的暮氣。這不是隱居的必然結果,聞愚白的家就從不會給人以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