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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傅岹然輕哼了一聲,彎起的眼角一點笑意也沒有,直勾勾地剜著幕布上那幅畫。他不緊不慢地朝前走去,「這幅畫畫得好啊,簡直是集聞愚白之大成。」
廳內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傅岹然已經走到了何同光身邊。
「你們給他透題了?」 傅岹然看了何同光一眼。
何同光剛要解釋,傅岹然抬手一擋,「透題都不算什麼了,這幅畫真正的問題是抄襲。」
何同光神色一凜,「你別胡說。山水畫有些相似也是正常的,你...」
「這幅畫抄得既聰明又愚蠢。」 傅岹然卻壓根兒不搭理何同光的話,徑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翹起腿,「它的聰明之處在於,把聞愚白的四幅...哦不是五幅畫巧妙地拼接在了一起——這個拼接還挺有水平,不像是凌昆的水平能搞出來的,指不定還請了槍手。」
「.........」
「說它愚蠢呢,」 傅岹然拿起茶杯抿了口,裡面的水半涼了,「就是蠢在根本沒看懂聞愚白的畫。」
石若磊偏頭看著傅岹然,「沒看懂?」
「山水畫變化萬千,特別是對於聞愚白這樣的大家來說,他每一次起筆的心境都是不同的、甚至可能差異巨大,就像世上沒有兩片一模一樣的樹葉。」 傅岹然皺了下眉,覺得茶水有些苦。他伸出兩指,隔空點了下幕布上的畫,「這幅圖把聞愚白不同風格的畫拼在一起,極其混亂、不知所云。」
傅岹然說完,掃視了一圈,廳內靜得可怕。他這才意識到,這間屋子裡除了自己,也許人人都知道這幅畫的事。
包括石若磊。
傅岹然心裡騰起一股沒來由的怒氣,而後又轉化成動力燃燒了起來。
「譬如。」 傅岹然哐的一聲放下茶杯,語氣比方才凌厲了不少,「左上角的山抄的是聞愚白觀山圖,氣勢狂狷;右上角的山抄的是聞愚白悼念傅巍的那幅畫,大悲無言;」
「雲層抄的是聞愚白隨手給落雲樓畫的那幅,中間抄的是聞愚白坐江垂釣時畫的那幅。」
「最可笑的是下方。」
傅岹然打量著它,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這裡抄的是《聞九天》,聞愚白為小外孫出生專門作的畫,輕鬆、明媚而有希望。」
「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難以想像這個世界上能有不瞎的人拼接出這種'佳作',還真是開了眼了。」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後,何同光先開口了,「傅岹然,這幅畫乍一看並沒有什麼問題,再說了山水畫相似也很...」
「別人可能看不出來,聞九天不可能看不出來。」 傅岹然直接打斷了何同光,「等你這幅畫公開發表,被聞九天發現了,不要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們。」
聞九天最突出的特點就是無所畏懼加惹人關注。他能幹出什麼,何同光簡直不敢想。
更重要的是,一旦這幅畫拼湊的事被在大眾眼前揭穿,一切就無法挽回了。
石若磊:「聞九天不是很聽你的話麼。」
傅岹然緘默不言,低頭吹了口杯里浮著的茶葉,顯然是不打算管。
「我先說好。如果你們硬要選這幅畫出來,為了自保我只能割席。」
場內壓抑許久,終於有人忍不住拍了桌子,「傅岹然你不要忘了你自己是怎麼出來的!」
「怎麼?靠抄襲麼。」 傅岹然說,「那我還真是不敢當。」
廳里正膠著,門外卻忽然響起兩聲咚咚。
「誰啊!」 何同光道。
一個工作人員拿著手機,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那個...前兩天大雨傾盆又颳風,城東頭樹林裡有幾棵百年老樹塌了。」
何同光本就煩躁,現下更是一頭問號,「這種事也歸我們管?」
「老...老老樹塌下來,砸了幾棟年久失修的老房子。」 工作人員被吼,嚇得語無倫次,「其中有一棟,就是聞愚白故居。」
「.........」
「聽說那個房子裡有文化部門重點關注的畫,所以有關部門才打來了電話。」 屋內氣氛可怖,工作人員一口氣說完,便噤聲不再抬頭。
「《我觀山觀我》...」 石若磊眼神發直,喃喃道,「這幅畫怎麼樣了?」
「還不知道呢。」 工作人員嘆了口氣,「那是民宅,現在又沒住人,總不能直接闖進去。」
「不過,有關部門說已經聯繫到了房屋現在的持有人,說是明天就來。」
工作人員匯報完畢,便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廳里重新恢復死一般的尷尬。
「行了。」 石若磊用拐棍重重戳了下地面,「現在的重點是那幅《我觀山觀我》。」
「沈靈均的代表作絕不能毀了。那個房子年久失修又無人打理,實在是不適合保管珍品,最好是能跟家屬談一談,收回那幅畫。」
「聞愚白的那個房子,現在歸誰管?」
「還挺巧。」 傅岹然摸了下鼻尖。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有幾分幸災樂禍,「就是聞九天。」
「.........」
第55章 直接送你
廳里有如凝滯般靜了片刻,隨後有人壓低著聲音交頭接耳。
傅岹然坐在中間,總感覺四周窸窸窣窣,像是夏蟲躲在草叢裡引吭高歌。
「聞九天跟你談過他對《我觀山觀我》的看法麼。」 石若磊捋了下鬍子,問傅岹然。
「沒有。」 傅岹然想都不想。他能察覺到這裡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無論是對他、還是對聞九天,人們開始投鼠忌器——憤憤不平的投鼠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