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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岹然繼續端詳了聞九天一會兒,像是在判斷他是否會陽奉陰違。
「我已經跟李開說了,讓他在上海物色幾處合適的房子。」 傅岹然指了指面前的牆,「我要在我們的客廳里留一大面白牆,把那三幅畫都掛上去。」
詭譎華麗的《玫瑰,白天鵝,美人》。
一團濃墨的《聞九天》。
飄逸脫俗的《不識廬山真面目》。
...
三幅並排,真的不會土嗎。
「...掛一起?」 聞九天試探道,「那是不是有點扎眼。」
「美術館裡大部分的畫作不都是這樣?」 傅岹然不以為然,「它們是三個階段的你,會很和諧的。」
聞九天:「.........」
那不是三個階段的我。
而是三個階段的你心目中的我。
傅岹然言出必行。回到上海後,他的頭等大事就是解決房子。
傅岹然對李開選的幾處居所都不太滿意,它們大多具備一些現實意義上的優點,卻不符合傅岹然的「審美」。
而眾所周知的是,正常的普通人想要復刻傅岹然的「審美」,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於是傅岹然不得不親力親為,干起了看房子這種俗不可耐的活兒。
與此同時,聞九天已經到傅岹然的工作室報導了。
或許是李開提前跟眾人打過招呼的緣故,大家並沒有對聞九天的出現感到意外。但聞九天能清晰地察覺,對於林序的離開和聞九天的頂替,眾人是有所不滿的。
林序在這個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面前都是大度的領導、溫厚的同事、能幹的夥伴,沒有人不願意與他可以共事。可以說,以傅岹然放馬南山的工作態度,他的工作室迄今還能維持正常運轉,百分之七十的功勞都在林序身上。
對於這家工作室的絕大多數員工而言,他們與林序的接觸遠多於與傅岹然的接觸。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不靠譜老闆,為了安插與自己關係曖昧的神經病弟弟,打發走了全工作室任勞任怨的最大功臣——在員工心目中,聞九天的到來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兒。
好在,李開似乎是打算認真配合聞九天的工作的。
「傅岹然今天不來?」 李開問出這個問題時,語氣里已經沒什麼期待了。
「他晚一點再來。」 聞九天說。
「你讓我準備的資料我都準備好了,」 李開說,「但是招聘...傅岹然還沒把對於具體要求的反饋給我,所以尚未推進。」
「不推進的原因是,你不敢違逆傅岹然,還是你也對你擬定的標準沒有自信?」 聞九天插著兜,在工作室的格子間裡轉了一圈。他走進傅岹然的辦公室,拉開轉椅直接靠了上去。
傅岹然就經常坐在這裡幹活兒?
這張椅子倒是不錯。
桌子的高度也很適合翹腿。
很好,以後它們就是我的了。
「呃...」 李開猶豫片刻,「兩方面的原因都有吧。我從畢業起就在傅岹然手下幹活兒,從沒自己帶過團隊,我...」
「那你把擬定的標準拿去給任可野看看,他肯定很在行,也最清楚我們的項目需要什麼人。」 聞九天面不改色,「如果傅岹然問起來,你就說是我讓你乾的。」
李開:「這...」
「傅岹然他雖然不常來,但大事一般都是他做主,他...」
聞九天看著李開,半晌意味深長地笑了。
「怎,怎麼了?」 李開忽然覺得面前的聞九天有些恐怖,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如果傅岹然真的能管理好這個工作室,能盡職盡責地把項目做完並上市,」 聞九天把椅背往下放了放,以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陷進去,「那麼今天你我還會在這裡對話嗎?」
「你從來就不喜歡我——哪怕不像林序的敵意那麼大,你至少也是不喜歡我的,覺得我配不上傅岹然。」 聞九天平靜地敘述著,「但這無所謂,我也不需要你們喜歡。」
李開並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人,但也談不上笨嘴拙舌。可此刻,他面對著聞九天,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聞九天的每一句話都踩在了他的心坎上。
「如果不是為了傅岹然的項目,你也不會對我這麼配合。」 聞九天說,「這個項目不僅是傅岹然的藝術成果,也是大家的作品,是你的、是我的,是全組所有人的。」
「傅岹然他現在幹不了這活兒;你很清楚,他的心思早就飄到了九重天外。」
「所以,你要是還想繼續,就得聽我的;並且,協助我說服其他所有人,一起聽我的。」
第81章 食色性也
屋裡沒開燈,光線不算太亮。客廳堆著大大小小沒拆完的打包箱,家具被毫不憐惜地胡亂擺放著,看起來即將要被扔掉。
傅岹然斜靠在沙發里,雙腿無意識地搭在低矮的茶几上,若有所思地望著面前的這面牆。
牆上一左一右地掛著《聞九天》和《不識廬山真面目》,中間空著。在傅岹然的想像中,那裡已經掛上了《玫瑰,白天鵝,美人》。
傅岹然覺得自己對聞九天有些失控了。
可他並不認為這是一種罪過。
聞九天要查聞愚白,傅岹然就無所不用其極地阻止他;相應的,聞九天肯定也會竭盡所能地給傅岹然添亂。
透過那面白牆,傅岹然幾乎能看見自己的結局。那是一條黑得不見底的深淵,光芒從上方照下,落到深淵時只剩一縷,堪堪夠他看見自己墜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