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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著唇,手指一動,卻在下一刻停住了,手指懸空在屏幕上,沒了動作,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鬆開自己的嘴唇,重新一滑,回到了剛才讓他愣怔的那個界面。
屏幕里並不是有趣的事,只是很平常的直播,要是說有什麼特別之處,就是直播的人長得格外精緻,是那種讓人一見就喜歡的可愛長相。
江墨歸不是一個很重色的人,之所以停留,是因為屏幕里的人給他一股很熟悉的感覺,這種熟悉感在看到的剎那之間就有了,然後密密麻麻纏繞全身,連同指尖都有了心臟跳動的頻率,但是他又說不清楚這種熟悉感來自哪裡。
於是江墨歸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前後不過一秒。
所有的情緒起伏以及轉換也不過是轉眼之間。
江墨歸的呼吸隨著他不動的指尖,慢慢的變得薄弱,像是要停止了一般。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畫著精緻妝容,穿著淡藍色裙子,綁著雙馬尾,頭上戴著霧霾藍蝴蝶結的人……居然是個男的……
那股熟悉感,隨著主播的嗓音越發地濃重。
「歡迎,江江江來到直播間。」主播的聲音從手機冒了出來,喊著江墨歸的名字,江墨歸抬眼看了一下——木木睡不飽,觀看人數不到一百。
江墨歸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幾秒,隨後把目光重新放到了這位名叫木木的主播上。時間剛好,一切都是恰到好處,兩個人的視線,隔著屏幕對在了一起,交匯著,潺潺流動,屏幕里的人眼神清澈乾淨,在燈下,宛如流轉的星辰,碎盈盈的。江墨歸的心臟用力地一跳,感覺手心在發燙,熟悉之感源源不斷撲面而來,那斷層的被他遺忘的東西,正在以星火燎原之速朝他襲來,他迅速地關了手機,手心浸滿了汗。
腦海中那個模糊的影像晃動著。
不會是他。
不可能是他。
江墨歸把手裡的酒一飲而盡。眼眶猩紅。
這個插曲短暫地擾亂了一下江墨歸的心神,然後他便迎來了他回國後的第一個江家人的「聚會」,因為江述死了,不光江家人通知了他,連同各大新聞頭版頭條全是江述去世的消息。
這個冷漠的世界,拽著死者最後一點價值,物盡其用。他雖然對江昱沒有什麼感情,但是他討厭一些媒體的嘴臉,他知道那種被誇大其詞的感覺,那種被編撰,被注視得難受,你無力反駁,渺小如草芥。
下葬那天,陰雨綿綿,配著積雪,冷得刺骨。所有人都穿著黑色,同天空一般陰沉,周邊有不少隱忍的哭聲,卻不知幾分真假,是人是鬼。江昱倒是沒有半點悲痛的樣子,他沉重冷靜得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機器,他把江述的葬禮辦得井井有條,沒有一點差錯。
江述死了,唯二兩個兒子,沒有一個人流眼淚。
這或許就是他的報應,報應他活著的時候沒有做好一個丈夫,同樣也沒做好一個父親,導致他的輪迴路安安靜靜。
出墓園的時候,外面果真圍了不少媒體,縱使有保鏢在,還是有不少漏網之魚出現。
「請問,令尊去世,會不會對江氏集團有影響。」
「外界說,是你讓江家人無法與你父親見面,請問是否屬實?是否會影響財產的分配?你是否真的篡改了你父親的遺囑?」
「聽說你遠在國外的弟弟已經被接回來,他會和你一起接管江氏集團嗎?」
「.......」
媒體的長槍短炮,對準了剛失去父親的江昱,他們問著犀利的問題,絲毫不覺得這些問題是否會對江昱產生影響。
江墨歸就隱藏在眾多江家人之中,他冷眼看著江述撐著傘站在雨中,黑色的西裝把他整個人包裹的疏離又冷漠,他抬眼,環顧了一圈後,開始鎮定地回答著他們提出來的問題,語氣冷靜的沒有一點波動。
明明他的身後是江家人,卻沒有一個人替他說話,他孤身一人,面對所有人的詢問和質疑。不知道為什麼江墨歸想到了年少的自己,他曾經也是獨自這樣面對著突如其來的質疑,那時候的他太小,在面對私生子這個話題的時候,只有一腔的憤怒,其他的什麼都沒有。和今天唯一的不同,那時候有人衝出來幫了他。
雨點落在了江墨歸的手背上,冰冷的溫度讓他收回思緒,他轉移了視線不再去看江昱。
「請問,您父親去世了,你難過嗎?」
江墨歸一愣,移動的視線重新放到了江昱的身上。
雨聲變大,嘩啦啦的,像是急促的鼓聲。
江墨歸看到江昱拿傘的手微微收攏了,手背上的筋脈清晰的凸顯在他略帶蒼白的手背上。
江墨歸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衝出去的,是怎麼揮拳砸在那個傻逼媒體的臉上的。
他自己對江述沒情感,並不代表江昱也沒有,即便他面上冷靜得近乎冷漠,但是江墨歸知道江昱和江述的感情,是同自己和江述不一樣的。
江昱可能不愛自己的父親,但是並不代表他不難過。
他不明白,這個人,怎麼會在一個失去的父親的人面前,問出這樣的話。
「江墨歸!」
是江昱的聲音。
緊接著閃光燈更為劇烈地閃爍著,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拍下來,連同骨血都發表到網絡上。
雨幕模糊了江墨歸的雙眼,淡化了他紅著的眼眶。他把趴在地上的記者拎了起來,惡狠狠地說道:「你死了家裡人,你難不難過?我問你,你家裡人死了,你難不難過?」說完又舉起拳頭,可還沒砸下去,手就被人拽住,那個人的手很冰,沒有溫度,像是冬天裡的一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