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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的七點,遲遲來遲,江墨歸早就守在了直播間,就等著主播上線。
秒針一圈一圈地轉著,最終路過了十二這個數字。屏幕一閃,原本漆黑的屏幕亮了起來,晃動的鏡頭歸為靜止。
屏幕里的人乖巧地坐在電競椅上,沒有精緻的妝容,沒有飄揚的長髮,是全然一副男人的樣子,栗色的頭髮柔順地垂著,身上穿著藍色的校服。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斑駁的痕跡,穿著校服的他,居然和高中生沒什麼兩樣。
江墨歸只覺得眼睛開始變得炙熱,身體裡流動的血液一點一寸地開始變得麻木,有什麼東西從心臟開始旋轉而出,攪動著他的經脈,讓他難以呼吸和冷靜。
手在顫抖……
呼吸在急促……
屏幕里的那個人和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融在了一起。
那是他夢裡才會出現的虛幻泡影。
外面的枯枝撓著被寒霜浸滿的玻璃,勾畫出了不規則的圖案,有壓在枝丫的積雪,落了下來,砸在窗檐上,迸濺出不少雪花,江墨歸從愣怔中甦醒過來,通紅的眼睛,機械地有目的地朝著窗外望去。
明明什麼也沒有,可是江墨歸的眼神深沉而又遙遠,他隔著玻璃,像是在望著某個人。
「江墨歸!」
少年精緻的臉出現在了窗戶外面,霜雪讓江墨歸看不清他的模樣,只知道他戴著一頂毛茸茸的帽子,手撐在玻璃上。
江墨歸剛睡醒,有些懶洋洋地望了過來,因為暴雪,他們被迫困在了學校里,以至於這個周末所有人都沒辦法回家。
「要不要出去玩?」少年用手指了指。
江墨歸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委婉地拒絕了,和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江墨歸更喜歡縮在溫暖的被窩裡。
少年不死心,很輕地敲了敲玻璃,然後趁著江墨歸地看過來之際,在玻璃上畫了一個笑臉,冰霜被抹開,露出了少年凍紅的鼻尖和手指。
江墨歸看了幾秒,最後還是站了起來,朝著門口走去。
室友見他要出去:「這麼大的雪?你不嫌冷。」
「又是他?」另一個室友看了一眼窗外的人,不理解地說道,「不是和你說過,他人品不好,不正常,喜歡男的。」
江墨歸停了下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喜歡男的,就沒有交朋友的權利了?喜歡男的,就人品差?不正常了?」
剛剛說話的室友看了一眼江墨歸的臉色,識相地閉上了嘴。
江墨歸沒在說話,轉身又走回到了床邊,然後從衣櫃裡拿了一雙手套和圍巾重新走了出去。
室友還在後面竊竊私語,江墨歸只覺得煩。
走出寢室樓,寒風吹得江墨歸打了一個哆嗦。
站在窗邊的少年,看到江墨歸出來,開心地朝著他跑來。
「你慢點,別……」話還沒說完,少年腳下一滑,慣性地衝到了江墨歸的懷裡,江墨歸伸手攔住了他的腰才將他穩住,離得很近,江墨歸可以聞到他身上洗衣液的清香。
「唐漾你不呆在家,出來幹什麼?」江墨歸邊說邊把圍巾和手套全部戴在了唐漾的身上。
唐漾笑得好看,一張臉被毛茸茸的帽子圈在中央,大大地圓潤了他的五官,看起來像一隻睜大眼睛的白色貓咪:「怕你無聊,來陪你。」
江墨歸看著唐漾,有點忍不住想要去捏他的臉,可手剛伸出去,還沒碰到,唐漾就退後一步,他的眼神有點躲閃,看了一眼江墨歸的身後,然後捏住了他的衣角,神秘兮兮地說道:「帶你去個地方。」
江墨歸被唐漾一路拉著走,唐漾走得慢,江墨歸就放慢了自己的腳步,他沉默不語看著唐漾的後腦勺,看著他帽子上的絨毛在風中搖擺著。
他突然記起來,自己第一次和唐漾說話,好像就在冬天,他也是帶著這頂帽子。
原來不知不覺地已經快一年了。
江墨歸是轉學到這邊的,他的身份比較特殊,不會固定在一個地方完成學業,好在江墨歸腦子不錯,不然這種三番五次的換學校,難免會不適應,會跟不上。
他剛來的時候,對唐漾是沒什麼印象的,甚至連同他叫什麼都沒能記住。倒不是唐漾存在感低,相反他的存在感高級了,他長得好看,身上又有八卦,給枯燥的高中生活帶來了不少樂趣。
好幾次江墨歸都能聽到一堆人圍在一起,討論一個男生。只是那時候的江墨歸,並不知道主角是唐漾而已。他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他知道自己待不久,便不想花費時間去搞複雜的人際關係。
是什麼時候熟絡的?江墨歸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天正好是回家的周五,下著大雪,漫天都是白銀的,溫度冷得讓人發僵。
江墨歸等在校門口,原本每次都準時到的司機,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遲到了快半個小時了,江墨歸併沒有很著急,晚點回家,就少了和江家人接觸的時間。
他沒帶傘,身上落滿了雪,遠遠看去,像一個直挺的雪人,漆黑的頭髮沾著白雪,如同耄耋之年的老頭,他鑲嵌在飛揚的雪中,如同騰著青煙湖上的一片搖晃而下的黃葉。
唐漾就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撐著一把白色的雨傘,戴著一頂毛絨的帽子,身上不知道為什麼沾著髒東西,隱約像是個腳印,看起來有一絲絲的狼狽。
他跑得有些急,沒注意腳下,居然直愣愣地摔倒在了江墨歸的腳邊,雨傘滑出去了一段距離。可能是沒想到會這麼戲劇性地摔在別人的腳邊,唐漾愣了好一會,才爬起來,站起身的時候不小心對上了江墨歸的目光,許是感覺有些尷尬,唐漾的耳朵微微一紅,迅速收回了視線,低著頭跑到了傘邊,把傘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