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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墨歸周五回家,剛踏出校門就被一堆人圍了少來,也難為這些記者了,那麼多人穿著同樣的衣服,居然還能準確無誤地找到他。
長槍短炮覆著薄薄的雪,冷硬的玻璃面,冷冰冰地對著江墨歸。
正值學生回家,校門口有好多人,記者的突然出現嚴重地堵塞了校門口的路,保安在一旁手足無措,哆嗦著給人打著電話,很顯然是第一次應對這樣的事。
江墨歸被擠在人群中央,被人推搡著踉蹌前行,寒風帶著細碎的雪,磨得他眼皮泛了紅,一個個刺耳的問題,刮擦著他的耳朵,他仿佛回到了小學,同樣是校門口,同樣是黑漆漆的洞口,同樣是挨挨擠擠的人。瘦弱的他被擠在成年人的包圍中,眼睛怯怯地看著那些叔叔。
那些叔叔問著他難以理解的問題。
私生子。
小三。
回歸本家。
所有的字眼都是江墨歸陌生的。
他們慈善地笑著,每一個問題都帶著上仰的笑意,循循善誘地指引著江墨歸回答他們想要的答案。
所有的一切都讓江墨歸產生懼意。
他退後了一步,卻撞在了沙礫的牆面上。他害怕地說道:「我想回家。」
後來是怎麼結束這場鬧劇的?
好像是他看到母親撕心裂肺地尖叫著朝著他衝來,死死地把他抱在自己的懷裡,他能感受到母親在顫抖,她溫柔地讓他不要害怕,仿佛剛剛尖叫的那個女人不是她一樣。後來外面發生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他被母親護在懷裡,杜絕了外界的一切。
等到耳邊的嘈雜聲弱了,江墨歸才漸漸地看到光亮。
他從未見過這般失態的母親,頭髮凌亂,滿臉是淚,腳上的其中一隻鞋子不知去了何處,腳趾上受了傷,流著血。
她一遍一遍地說著對不起,伸著顫抖的手撫摸著他的臉。
其實那天的落日很美,晚霞也沒美,晃動的柳樹也很美。
可江墨歸只記得母親哭紅的眼睛,以及她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
思緒隨著人潮聲一點點淡出。
幾乎一模一樣的場景。
「請問你的父親,也就是江述,為何隱瞞你是他兒子的事?」
「請問你的真的是私生子嗎?」
「據我調查,你之前一直都是在院的,為何你父親會突然讓你回歸江家?」
「這和江家的變動是否有關係?」
一個個問題冷漠地朝著江墨歸出擊,他站在人群中,看著他們略帶嚴肅的臉,手在微微發抖。
好像......什麼都沒有變。
不對......
這一次江墨歸聽懂了記者說的話,這一次,不再會有母親來......
「江墨歸。」
一道聲音衝破了一切,驟然在江墨歸耳邊炸了開來。
嘈雜的人聲如浪潮般褪去,那道聲音格格不入,卻又清晰地在他耳邊展開,江墨歸下意識地朝著聲源處望去,密集的人群中,一頂白色的帽子若隱若現,隱約中,江墨歸似乎知道了他是誰。
然後江墨歸就看見唐漾撥開人群,奮力地擠了進來,他通紅著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到江墨歸的身邊,手裡拿著一瓶東西,沒有說一句話,沒等江墨歸反應過來,他就抬手揚了出去。
是水。
在天空中散開,伴著漫天飛舞的雪,騰著薄薄的霧,消失在江墨歸的眼裡。
頓時,一切都亂了,記者慌亂地退後了一步生怕撒出來的東西碰到他們的器具。
密密壓壓的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唐漾伸手攥住了江墨歸的手腕,從短暫拉開的細縫中鑽了出去。
江墨歸在唐漾出現的那一分秒開始,整個人就處於放空的狀態,他任由唐漾拉著,麻木地朝前跑去,身後還有記者們的聲音,可當下江墨歸過濾掉了一切,只剩下了眼前奔跑的少年。
風雪中飛揚的衣角,因為速度而歪了的絨帽,一切都合在了落日昏黃的天際中,勾勒著一圈模糊的金線。
不知道跑了多久,唐漾才停下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手不知為何沒有鬆開了,江墨歸垂眼看,唐漾的手很冷,指尖上透著被凍紅的顏色,他的手指修長纖細,因為圍著江墨歸的手腕,骨節微微凸起。
應該是感受到了江墨歸的目光,唐漾本能地鬆開了手,下意識地說道:「對不起。」
江墨歸沒答話,目光沒有移動半寸。沉默的氣氛在兩個人之間,尷尬的展開,唐漾有些尷尬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然後僵硬地開口道:「走後門吧,後門不會有那些人的。」
冬風呼嘯的聲音,差點蓋過唐漾的輕聲細語。不過江墨歸當下的注意力全在唐漾身上,所以他聽得真真切切。
唐漾的表情有點緊張,似乎怕自己隨意的碰觸會讓江墨歸反感。江墨歸將一切盡收眼底,他靠近了唐漾一步,問道:「你為什麼幫我?」
明明可以像其他人一樣,站在一邊,欣賞著這場鬧劇,然後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
唐漾抿了抿唇:「因為我覺得你會不開心。我知道這種被議論的感覺。」
「所以你都聽到了。」
唐漾臉色一變,立刻回答道:「我不會相……」
「我就是。」
唐漾的話被打斷,風雪有點迷眼,眼前的江墨歸有些模糊,他一時之間沒能反應後來茫然地說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