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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起一抹笑,我道:「承蒙大人信任,但這次,確是宛文做的。」無視他陡然收縮的瞳孔,我的聲色清冷,復道:「若皇上問起,大人也只管這般告訴他便是。這樁罪,宛文認了。」
「宜貴人……」微顫的強調出賣著他的情緒,曹寅的嘴角會作一中年感苦,「卑職知您心哀,可皇上也不過是關心則亂,只要假以時日,皇上必會想清……」
我冷笑,道:「假以時日?等你們將小桃凌遲,等我又眼睜睜地見身邊的人喋血嗎?丫鬟也是人,更何況小桃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你們冷血,可我不同!何為『委曲求全』?宛文的字典里沒有這個詞。玄燁若真的信我,根本不會有那勞什子『關心則亂』!告訴你家爺,宛文一心求死,還請成全!」
轉身離開,風過,冷了思緒。
我知不遠處有人依舊尾隨,我行一步,他亦隨一步。遠遠的,擔心,又不敢逾越。
話說得有些絕,可我又能怎樣?除了這條命,在這個世上我已沒有了任何的籌碼。賭輸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本就不該出現在此世的靈魂,只當是逍遙地走上了一遭,遍體鱗傷。
抬頭遠望之際,恰見斷雁叫西風。
☆、第三十章?偏院聞聲孝莊言
我的步子有些凌亂而散漫。太陽落於額前,幾乎絢開了一個點。昏昏沉沉的,我知此時自己臉上是沒帶絲毫情緒的。
誰會想到呢,自己竟然也會有自甘尋死的一日。
視線稍稍一抬,落入御花園中,便是顫了顫。
佇足不前,我安靜地望著裡面的繁囂,淡淡的目色掠過,那些人兒亦是緩緩地靜了下來,最終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我身上。緊留風過,起了幾番衣袂,成就唯一的動態。
微微揚起一絲笑意,我身影飄逸地一路入內。仿佛對四面各異的注視視若無睹,我打趣道:「賞花嗎,姐妹們好興致。」有些不協調地出言,氛圍微有尷尬。
「是啊,宛文,我們以為你沒那心情,也就沒請你,可千萬別動氣啊。」化繁的聲中有明顯的愉悅。
我若有若無地看了她一眼,淡道:「怎會氣呢,這話本就沒錯的。誰讓宛文之前忙碌慣了,一旦閒下,倒是多少有些不適了。」
「是啊是啊,可惜現在是過時的了,說不定改天兒住的地方都要換成寒離……」
「宛文,好久不見了。」化繁顯已動氣,但話未道完已被生生打斷了。我望去,只見黎晨在不遠處沖我淡淡地笑。
她仍是那般自在且協調,宮中的生活未磨去她原有的氣息,反更添了雍容之氣。
「是,好久不見。」我亦回以一笑。
其實回想起來,自入宮至現在,我與她之間並未有原先預料的爭鋒相對,反是一直平和地很。她實則並非如初見所表現的那般對他人滿是算計,現下倒是對那之前的所作所為感到略有困惑了。
「喲,我當是誰來了,原來是宜貴人。到底是『貴人』,我說怎的眾姐妹的神色都不一樣了呢。」
這般放灑不羈的聲入耳,我冷冷地抬眸看去,神色已陰冷至極。
在這般的注視下,索憶的傲慢之色在瞬間滯了滯,但又於剎那顯得不甚在意。不屑地看著我,她有些春風得意,那神色甚至帶著居高臨下地看我。
我手握的拳不由緊了緊。這個女人造就了現今的一切,她一手打破了我原有著的那個虛擬的夢,是她將嬰雲安插到我身邊,一步步設局,而今,又讓小桃入了這般絕境。第一次——開始真正恨一個人。
許是自己的敵意太過□□,周圍的氣氛突然間緊張了起來。無論是風過還是葉動,都有著一絲不安分的躁動。
拳越握越緊,卻沒有一絲進一步的動作。怒已至極,面上是一片清冷,而思緒迷亂中,我竟一時不知自己可以做什麼。
當眾辱罵,逞一時之快嗎?太傻;當作毫不知情,故作歡快嗎?不甘;還是當著眾人的面將自己身上的罪一一澄清?這又有幾人會相信呢……
到底該,如何……
「宛文,這是怎麼了?站著也不成樣子,來坐會,這茶可是上好的。」黎晨清晰平靜的聲傳來,我這才尋得了一絲的理智。自己這是怎麼了?略有無奈地搖頭,我早已是平素平諧無波的姿態。
不顧於索憶她們的詫異,蓮步輕踱,我便在那些各異的目光中坐到了黎晨的身邊。
黎晨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囈語般道:「凡事退一步方可見清明。有時即使被冤枉了,故作不知或許反而是好事,這樣對方也便不會因你知道她的所作所為,從而愈發地憎恨你。」
這番話說地極輕,只有坐於她身邊的我才聽了個明晰。
我驚訝地抬眸,只對上一雙洞悉萬物般的眸子。烏若黑曜,亮如珠彩,又無不睿智地過分透徹。
有種被看穿般的感覺,我不自主地移開了眼。如果沒有初來時的那番經歷,這個女人,或許我是可以和她成朋友的吧……低嘆了口氣,我掩飾般地取茶來飲,視線漫無目的地一掠,不由又生生頓住。
良慈。方才一心懸於索憶身上,竟然是現在才看見她。
有一種情感觸動了下,多少有些不安的。女子所注視著的地方,花園的門畔,雖只有著一個修長的影,但我卻知,那人——是曹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