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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燁未回眸,只是凝視著前方,道:「若是宮女不夠,朕再派幾個過去,怎樣?至於那叫『小桃』的宮女,仁妃處理完畢自會放還,宛文你也無須掛心了。」
唇陡地一顫,互觸時才感到自己的寒冷。
我冷聲道:「澹煙宮此時已窮途末路,入內反是誤了別人前程,宛文謝過皇上好意了。只是,皇上你真認為,小桃還有回來的機會嗎?」
我不懷疑仁妃是否從中做了什麼手腳,反覺得另有他人在從中安排。
這個陷阱若一直追溯,是可以回溯到哪時呢?是怎麼的一個人,才會有此般細膩的心思,讓陰謀一直不露痕跡地進行著。
玄燁終於回眸看我,幾分漠然有幾多無奈道:「你既然已經知道了,又何需多言?宛文,你是聰明人,此事必要有人來作犧牲,小桃也是個明事的丫鬟,她既自願為你擔當,這何嘗又不是個好結局?」
「自願?犧牲?好結局?」我怒極反笑,「原來水墨所說的那個曾中途將小桃帶離的人就是你?」
「是朕」
「你同她都說了些什麼?」我躲開他欲撫上的手,沉聲問道。
手懸空,玄燁有一時的失神,轉瞬又已無絲毫遺痕,聲色明晰:「朕只是讓她知道,凡事有因便有果。而選擇權一直在她手上,倒不知這丫鬟也是個忠心人,宛文,事至此則已,朕不再追究,你也莫得寸進尺了。日後本分些,朕還是……」
「這麼說來,宛文倒還要謝主龍恩了?」
好笑,我現在只覺得好笑。
這算什麼?連他也認為皇后的死與我有關嗎?
明明是被陷害的,我突然間又疲憊地不願去辯解了。
幾日前還口口聲聲稱信我的人,此時卻告訴我莫再「得寸進尺」。沒殺我,我便該知足了?也許明如說的對,我本就不該太貪心的,我所求的,這個男人永遠也給不了。
吸氣定息,再吐言,已然氣息悠然:「皇后的事宛文一力承擔,還請皇上放了小桃。平白冤枉了一條人命,皇上不認為有損盛名嗎?」
玄燁目中的黑陡然更顯深邃,他一把握住了我的下巴,托起迫使四目咫尺互視:「女人,你真認為朕不敢殺你嗎?」
痛,不是肉體的,而是心的。他眼底的疼一併傳入了我的靈魂。
哀傷,憂鬱,痛苦,迷茫……這樣複雜的情緒在他的眸中四溢,可是——為了我?
咬了咬唇,撕心的痛卻麻木不了我的神經。
無畏地視上,我笑道:「您是皇上,您有何不敢的?宛文本就爛命一條,您若認定外我害死了皇后,便將其取了去便是。」
頜下的力道略有鬆了。
我知道,這一刻他動搖了。可是,不認為遲了嗎?因為已經信了那些所謂的「證據」,所以,此番動搖又是多麼的微不足道。他的手漸漸垂下,只留一種沉靜,默默地看著我。
「你只是不信我。」淡淡的,我道,然後,便閉目無言。
我還能說什麼呢,原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真正愛上任何人,可是卻偏偏愛了他。愛了便是愛了,現在留下這徹心的痛,我還能說什麼呢?只不是,是自作自受罷了。
朱唇微啟,我道:「小桃她,絕對不會讓她死。即使,此般一來,棄了性命的——會是我。」
那個男人的身軀陡地顫了下,硬在那一如一座雕像。我看了眼他依舊凜於萬山之上般的面神,緩緩退離。
那張面具,他喜歡戴,便戴著好了。
身形有些虛,迷迷朦朦的,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這般不真切。
我看到玄燁的指尖觸了下,但依舊僵在那,未來扶我。我冷絕地笑開,漠然地步出了御書房。
李德全一直候在外面,見我出來本想問些什麼,但一見我那神色,反是愣在了那。
我也不甚在意,在陽光下微有恍惚地一路而去。四肢有些無力,頭的痛也一下一下地鑽著。這種虛浮的感覺讓我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身在夢中。
一路走來沒有什麼人阻攔,諾大的清宮,我竟不知該往哪去。
這本就不該是屬於我地方,我又能上哪呢?方才雖對玄燁說下那番話,但究竟該怎麼做,我又絲毫沒有盤算。
小桃,我不會讓她死,而留下她那條命的方法,而今我所想到的只有——以命換命。
顧自沉思,並未留意到自己前方的石塊。等拌上時已回神不及。向前傾的趨勢,我晃了下手便再也沒了動作。摔吧,摔了又怎樣?還會比現在更痛嗎?腦中,空白一片。
沒有預料中的撞擊,反似是入了個柔和的懷。睜眼時我向那人低低笑開,只是,依舊是個毫無溫度的弧度。
曹寅有一時的神滯,但也隨即醒悟,小心地將我扶起,恭敬道:「貴人恕罪,卑職冒犯了。」
雋長的柳眉,卻掩不了絲毫他的疲態。
方才一心想著小桃的事,竟是沒注意到他。
他是一直在一邊的嗎?實則上,但凡關係到玄燁,我的眼中又何曾留心過這個男子呢?
低嘆了口氣,我道:「曹大人,如今,還是莫要和宛文扯上任何關係的好。」
「皇后的事,和貴人無關。」聲色中有掩飾的情緒,又清晰異常。
他信我嗎?抬眸望見的是無一絲動搖的神色,互視中沒有人迴避,僅見通明。難道不可悲嗎,到了此時,信我的人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