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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輛往來反覆,心口仿佛有什麼莫名突兀地跳著。始終不清楚柳品笙究竟有沒有真地逃了出來,如果是以前的他,我本可以分外安心,然而一想到他如今的情形,心中卻仿似吊了幾桶水,分外不安生。
風吹在耳邊,痒痒的滋味籠上心頭,我慢慢地順著胡同的牆壁蹲下,蜷著身子縮在牆角,不禁有些出神。
說到底,不論做怎麼樣的選擇總是會傷害到一個人的,而我這樣的選擇,又究竟是傷害到了誰呢?是常寧,是玄燁,還是——我自己?但不論如何我是離開了,逃開了那個宅院,逃開了被常寧拿來威脅玄燁的命運。於我,不論究竟是怎樣的命途,至少怎也不會甘心去成為高高在上的那個男人面前阻撓的礁石的。與其讓我去阻礙他的去路,倒不如寧可……粉身碎骨。
一直以來,腹中空落的感覺漸漸也已經習慣了,然而其實於我來說,那個孩子卻終究不是說放就能放的。只是原本在那個院子中,面對常寧,面對雨憐,始終不容許我有太多時間來黯然感傷罷了……然我終究只是一個女人,孩子於我是出於本能的呵護,經歷原本的一遭,不知不覺間我也已經發覺,對於這個世界,或許真的並無太多眷戀了。
而現在,我只希望柳品笙可以好好的……
縮在角落有些無力,我的視線落在那家鏢局的大門外,眸色有些空靈無神,恍惚間出神,只盼望能看到那個人的身影。風落在衣襟間,涼薄的感覺透過肌膚,讓原本全身周圍的清冷也愈發濃郁起來了。
柳品笙卻始終沒有出現。我的身體裡已漸漸有了幾分涌動的不安。
霍然街角有些躁動,我慌亂地抬頭望去,然而只見幾個人壓著幾輛馬車從一旁火急火燎地趕來。
周圍來往的行人都被驅散了,一時間囂鬧的氛圍靜下,依稀有些劍拔弩張的火藥味。
之前熱鬧的街道這一時間冷清,我下意識又往旁邊縮了縮,任垂落的陰影蓋住了身子。現在情況任誰都可以發覺,這些人是不希望有旁人在場的。
從馬車邊繞出幾個人,這時鏢局的門一開,裡面走出一個青衣短服的男人,跟來人低聲耳語著幾句嘀咕,兩人霍然抬頭笑開,然後青衣男人被人領著走到那幾輛馬車前。
車上堆滿了沉重的箱子,由麻繩厚厚地捆綁著。幾人解開麻繩,將箱子一開的一瞬,我下意識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有一聲喊出。
刺眼的光已經落入了我的眼中,眼眸微微地長大,對著那放眼的金光,感覺胸口的心跳仿佛無意識地霍然擴大了數倍,一下一下地錘落在耳邊
這一箱打開後儘是金子,那麼其他的……我發現我並不敢想。一家小小的鏢局,那來的那麼大的買賣?看幾人的架勢就可知並不想落人口實,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地方,能做這樁生意的會是誰?常寧嗎?
嗓子間乾燥地難受,我沉下了氣,一步一步地往胡同的另一邊退去,特意放低了步聲,才叫那些人沒有覺察。
然而還沒邁幾步,腳尖忽然觸上了什麼東西,我緩緩抬頭看去,然已經有一把晶瑩的刀鋒落在了我的脖上。一時通透冰涼。
「喂,你們這是在搞什麼,這裡還有個娘麼在偷聽居然沒發覺?」那人沉著嗓子喊了一聲,鏢局門口的幾個人霍然往這裡看來。我直覺地閉了閉眼,知道這次真的完了。
遙遙只見那個青衣男人往我這邊走來,胡同很窄,陽光低淡地漏入,在他的身邊奪上一層淺淺的光。因為背對著光線,我始終沒有看輕他的臉,只依稀覺得這一身的行頭是很多貴族子弟常見的。
我正想探究這人的身份,然而霍然脖頸間一痛,拿刀的人用刀柄猛然一下,眼前霍然一黑,便已暈厥過去。
我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只在醒來後發覺已經被反手捆在一處柱子上,周圍落滿了草垛子,除了這些凌亂遍布的雜草之外,卻是什麼都沒有了。
周圍的環境是陌生的,我並不因此而害怕,然而卻不禁擔心起柳品笙。雖然始終等不到他心中已是忐忑不安,但我始終相信他是已經逃出來的。
我要等他。
但偏偏這個時候,才剛逃出一處牢籠,竟然卻又莫名被人抓了去。我緊緊地咬了咬唇角,一時有些生澀。如果他到了鏢局門口卻未找到我,又該怎麼辦……
周圍沒有風,沉沉的氣息間也有些壓抑。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感覺吐息落在耳旁,仿佛疏遠地如一聲無止境散離開去的咒,無以解讀。
就在我無所適從的時候,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我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卻見是一個小廝模樣的人。
他見我醒了,眼裡鄙夷神色一閃,嗤了一聲:「我們爺要見你,一會安分點。」
手上的綁鬆了,然出門我才發覺外面還有幾個漢子候著。我跟著那小廝走,幾個漢子在後面寸步不離,我不禁不知當說那位爺過分謹慎的好,還是該自豪自己面子真大的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竟然還要叫那麼多人看護。
跟著前頭引路的人一步一步踏上長廊,我的神色卻也慢慢不禁深邃了起來。但也正是這樣的小心謹慎,才足見這個鏢局手上的買賣的確並非尋常生意這麼簡單。
不知為何,我竟然有了種莫名侷促的感覺。
「到了,進去吧。」正想著,小廝漠然無情的話語恰好冷不丁落入耳中,我抬頭看去,房中的一座八仙桌旁坐著幾個人,視線正一分不差地落在我的身上。分明之前未見長相,然其中一人我卻莫名感覺就是那時在鏢局門口的那個青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