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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幾日玄燁沒來找過我,只聽說四面的形勢又嚴峻了些,似乎京城高呼「反清復明」口號的勢力弄得到處動盪不安的。
不時在看書的時候會昏昏欲睡,然後思維中只留著如何能助上玄燁的思考。
我知道他身邊有很多能人,但不確定那些個老古董是不是真的能提出些建設性的建議,也不知道會不會真的出現個「韋小寶」,也好幫「小玄子」出謀劃策。
想著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嬰雲正好端了菜過來,見狀不由取笑道:「主子你總有那麼多好笑的事似的,改天說出來讓我們也都樂樂。」
幾天的相處我和她們這些下人之間的關係倒也融洽,「主子」與「奴婢」都成了象徵性的稱呼。
把書放到桌上,我淡淡地笑了下:「說得我倒是跟個鬼靈精似的。」
外面的光撒進來有些明媚,一陣鳥過,影兒就點點落了下來。
我輕嘆了口氣,說:「嬰雲,替我把水墨喚來,我想去一個地方。」
嬰雲把茶具放到桌上,應了聲便出去尋人了。
☆、第九章 初落回眸乍經覺
水墨始終不明白我要去浣衣局做什麼,但我一堅持她也不好違抗,只能叫了幾個太監為我帶路。
浣衣局的屋子頗大,幾分寬闊,散著些許香氣。宮廷的衣物洗完後總要香料熏上一熏,留些淡淡的餘味。
路上走去,不時見幾個宮女坐在一邊,三兩個一群地閒話笑談。我不覺心下有些詫異,宮裡只聽人說浣衣局是地位最低卑的地方,現在一看倒是清閒得緊。
「宜貴人吉祥。」從裡面匆匆跑出了一個女官,似是管事的,到了我面前立即迎頭跪下。想是沒料到這兒竟會有主子要來,她顯得忙亂而有些不知所措。
叫她起身,我問道:「明如在哪?我是來找她的。」
那女官的神色一下子有些不自然。
我心下疑惑,只得又說了遍:「帶我去見明如。」
這話中帶點威嚴,面前的人一哆嗦,有些惶恐地應下了。
我隨著她往內走去,過了幾個遊廊,最後踏入了一扇門。
是個很清幽的院落,沒有太多的人。
我的視線向內一番逡巡,便望見了那個消瘦的身影。
明如清減了,她的身邊的衣物堆疊,同我入門時看到的那些個宮女差距鮮明。
我正欲問緣由,便見一個宮女驕橫跋扈地走了過去,手裡的衣物往明如身上一丟,聲音尖銳道:「明如,這些衣服你都給我洗了。」
明如不曾抬眼,依舊忙著手裡的活,絲毫沒有理睬的意思。
那宮女臉上慍色一閃,把衣服劈頭蓋臉地甩了過去:「到現在還裝什麼清高!死賤人,活該滿門抄斬!」
「放肆!」我終於是聽不下去了,逕自上前沖她臉上就是犀利的兩巴掌,「你算什麼東西?說話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
這兩下子叫她一時沒回過神,等看清了我的裝束,才慌亂地跪下,道:「貴人吉祥。」
我有些明白了明如的處境,視線投去,只見她沖我笑了笑:「你來了。」
沒有下跪,也未以奴婢自稱,平平淡淡的一句,顯得不卑不吭。
聞言,我亦沖她笑笑:「我來了。」
一時沒人出言,但那堆待洗的衣衫刺得我滿眼不適,乾脆直接一甩衣袖,把那些都給推翻在了地上,頓時地上一片旖旎。
我沉聲道:「誰的衣服?都自己拿回去,以後誰再和明如為難,就是和我宜貴人過不去。」
許是長久沒動怒,話說得連我自己也覺得威懾不足,但對那些宮女似乎頗有成效,頓時有十來個人過來誠惶誠恐地各自領了自己的衣物回去,諾諾不言。
「明如,現下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我輕地嘆了口氣。
明如淡淡地一笑,道:「已足夠了。一切只能怨明如苦命,而今落魄得這般田地。」
又是命。我很是厭惡於古人這樣動不動以命來解釋自己境遇的方法,越是這般,就越顯得悲哀。
「我會儘快向皇上提出的。」而今,我也只能這樣說。
相互道了些無關痛癢的話我便離開了。
女官一直候在門外,臨行前我叫水墨塞了些首飾給她,囑咐了下叫她好生照顧,也就步出了那扇門。
宏壯的紫禁城永遠少了份溫和,人情冷暖,卻都是隔了面前這般厚厚的一道牆。
心情有些壓抑,當水墨支開,我獨自一人四下漫散,光很暖,但也只微熱了肌膚,而無法更深入進去,陡然間只覺得自己孤身一人,略有淒楚。
走著走著也不知自己身向何處,只是閉目緩行,漫無目的的,有細微的琴聲盪出,我稍稍愣了下,便下意識地尋聲而去。
入了一個園子,琴音是從裡面傳出的。
看清撫琴的人,我不由地滯住了視線——衣袂翩然的年輕男子,有著清質秀氣的面容,似荷的淡雅。風將衣衫吹得翻飛,卻是有種仙人的飄逸。
稍調節音律,他的雙指又始凝旋,一陣輕攏慢捻,起時猶如崑山玉碎珠霏撒,落時猶如青溪細流過平沙,行時猶如月塘風荷凋秋露,終時猶如曲徑春雨濕落花。
一曲終了餘韻未止,我感到心中的積慮仿佛陡然一清。
只一曲便聽得人心神相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