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郭絡羅氏·宛文。」我答著,心裡只道這女子好生傲慢,問道,「你是……」
「烏雅氏·黎晨。」她微微揚頭,滿含威懾又不失端莊,話中倒沒多大的敵意。
聞言我驟地一驚,心裡極是鬱悶。
沒想到第一天就把未來的德妃給得罪了,看來以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身邊良慈的身形顯得有些瘦弱,無端惹人憐憫。說我是受到蠱惑也好,或是說對她有可憐之意也罷,這般大庭廣眾之下,我竟然對她笑言:「良慈,我同你一見如故,現下不如讓諸位姐妹作個見證,我們一拜姐妹如何?」
我做事從不喜歡拖泥帶水,既然已經得罪了,強撐著臉面也沒用,倒不如撕破臉皮來得乾脆。何況未來的宜妃也未必沒那個德妃得寵,當然,這前提必須是——那《康熙微服私訪記》並不是胡編杜撰。
我有苦難言。
☆、第三章?夜聞曲中悄別離
良慈的詫異,雅薇的擔憂,黎晨的漠然,還有一邊柳敏的幸災樂禍……所有的情感糾結著漫天飄旋,呼之欲出。
我霍然睜眼,只覺得額邊有隱約濕透的汗跡,微微一陣風,帶過一片的涼。
選秀第一天對我的影響不可否認的大,以至近幾日我的夢境裡總是那樣雜亂的景象。
「小姐,你醒了?」小桃在見我醒來,忙是端上一盆熱水替我洗漱。
我隨著她擺弄,目光從窗欞幽幽投出,恰好看見樹間撲落幾隻驚鵲。
陽光下暖意乍現,空氣也多帶了幾絲的詳和。若不是水擦過肌膚後驟然地聚起了些許的寒意,我當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仍處在一個依舊未醒的夢中。
這時回想,來到康熙年間已有一月有餘,如今只覺得自己同這裡的女人日益相似相似。
回語時斂眉低聲,起腳時輕步緩足,展笑時低首收神,獨坐時淡然不驚。也許自己和她們唯一的區別已經只剩下名利不爭的那種心境,原因只是不想舍掉原有的我最後僅存的一絲尊嚴。
仍記得初來這裡不久,東廂就有秀女吊死在房中的消息,風波至今還未消卻,幾日前就又無端有侍衛跑來查房,竟然真從一名秀女的房裡搜出了幾張符紙。那秀女被迫送出宮去,然而,幾日後,直到她家人聞訊來尋,才知道她竟然在出了宮門之後無故失蹤,再也沒了消息。
「宮廷啊……」無端地輕嘆一聲,我對小桃淡聲道,「去打盆藥水來吧,腳還是疼得厲害。」
小桃應了聲就出了門,迴廊隱約傳來漸遠的步聲。
我抬眼看了看自己的腳,頗是無奈。
原本自己穿高跟鞋時從沒有過不不舒服的感覺,但現在一穿這滿人的鞋竟然總是渾身不適,而偏偏在這秀女宮裡天天練的就是那婀娜的步法,好不慪氣。
「宛文小姐,您要的藥水。」
因為門未關,來人從外輕推了一下便進來了。
我抬眼看去,才見那人不是小桃,而是個盈瞳細閃的宮女。她的髮飾簡單細緻地挽作了垂鬢,通身銀錦秀衣,錦帕別於腰間,腳著一雙纖運裹足小鞋,極是乖巧之狀。
見我疑問的目光,她盈然一笑,目中似含星辰:「奴婢名作『曲燕』,主子是玉兒小主,方才小桃姐似有要事被人叫了去,我就替她將水給小主端來。」
納喇氏·玉兒的宮女?許久才隱約想起似有這人,微微蹙了蹙眉,我示意曲燕進來。
她行走時的步履緩然不驚,眼中的笑意恍惚間似是越發濃郁,明媚地四散異樣的光彩。
我看得不由心裡暗嘆,納喇氏果然是名門出身,即使一個小丫鬟,也是這樣的驚艷。
正出神,這時忽聽門外有人喚了聲「宛文」。
曲燕察覺過來,當即頓了步子,恭敬地做了個萬福:「良慈小主。」
良慈站在門外,依舊一身媚骨,沖我淡淡一笑,嬌嘖道:「你起的也算真早,我不知已來過幾趟,只因不想打擾你睡眠才未叫你。到現下才終於叫我等到了。」
我揚眉,眉目間也有了幾分淡然的笑意,算是回敬。
從那日初選之後,良慈就同我頗是親近。也許是因為那日的話讓她有所感動,也可能——她不過認為我是樹大好遮陰。
良慈抬足步入房中,經過曲燕身畔時,我分明見她的身子無預兆地一傾,兩人纖瘦的肩膀相觸的剎那,陡然宛重千金。這一撞之下盆子一歪,頓時液體四溢。金屬墜地時渾音重然,而良慈只是對著曲燕嘴角微微一揚。
那笑帶點快意,融在風中偏如春塵。
曲燕的唇色微微泛白,情緒雖然竭力遏制,但緊咬的嘴角暴露了她的怒意。
我張了張口正欲安慰,只門外步聲急促,隨即便見小桃急急跑進了屋,看到一地的狼藉,她頓時愣在門口說不出話來。
良慈忽耐聲道:「小桃,藥水灑了,還不快去弄盆新的。」
被一句話點醒,小桃慌忙又一路小跑出了門。
良慈看著小桃離開,轉眸對曲燕笑道:「你是玉兒小主的丫鬟吧?這裡的事會有人打點的,你不如回去看顧你家主子。」
曲燕神色一沉,也就斂聲退下了。
對著良慈,我微微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似乎知我在想什麼,此時淡聲道:「宛文你是認為我有心在與玉兒作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