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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的腳步聲已越來越明晰了,所以我們都不敢再動。
互相緊貼的衣襟傳來了他肌膚的氣息,我的心就突然間跳地飛快。
也許這種不安也被玄燁感覺到了,在他帶些調笑的視線中我忙是移開了注意,心不在焉地向外望去。
原來以為也許只是個路過的宮女,直到那款款的衣袂入了眼,我的瞳孔瞬間收縮。
幾副怪異的畫面自記憶中浮出,頓時不安到了極點。偷偷瞥了眼玄燁,我發現他臉上的神色除了抹冷笑外,絲毫不見詫異。
難道他早知道?我微微皺眉,又將視線移向了外面。
良慈的美一如既往,飄蕩的衣袂將她的纖細之感毫無保留地襯了出來。許是特意打扮過一番,柳眉更顯修長,朱唇愈發嬌艷。凝望著湖面時,那眸色遙遠如斯,靜立著,只留安然的等待。雖和她上次別過未有多長時日,但現下看去,又是一番驚艷的感覺。
原本已塵封了的記憶突然間清晰了起來。
那夜在僻園中的偶然撞見,若不是柳品笙的拼死保全,我怕早已不在這世上了吧。但在那晚我自始至終只聽到良慈的聲音,卻沒有看清那被稱為「主人」的到底是何方神聖。腥風血雨的經歷即使只有一次也足以讓我銘記一生了,更何況,那一夜,才是真正拉近了我和柳品笙的距離。
也許,這次可以弄清以前的疑惑。
我想著,忙是又集中了注意。
良慈就這樣凝視湖面,眼中似朦了層紗,低淺而又沉靜。遠遠看去時嬌軀似弱柳扶風,一片淒涼下有著淡淡的苦。這樣的景色迷了心,她如是一直沉默地望著遠方,而我則是無聲地望著她。
不知這樣等了多久,只見黃昏的天色已漸漸退去了,低暗的天色淀下,只留了幾縷微暗的光。
「貴人恕罪,卑職來遲了。」很熟悉的聲音,只是此時響起多少有些不協調。細長的柳眉上懸著水氣,顯是趕地很急,呼吸的節律一起一伏地盪在空中。
曹寅?我怎麼也想不到良慈等的人居然是他。再次回頭看玄燁,卻見他依舊老神在在,暗暗地情緒不由一低。如果連這都可以在他的意料之中,那麼,這天下還有什麼事是能逃過他的眼的?
玄燁見我古怪的神色還以為是我站久了腳疼地厲害,便是將我攬近了用手扶好
。動作顯得小心翼翼,也不知是怕被外面發現還是怕弄疼我。
「寅,這裡沒外人,你不需這般拘謹。」良慈的聲音中帶著顫音,仿佛世界亦為之心傷。但曹寅卻似渾然不覺,只恭敬道:「今時不同往日,陳貴人也請銘記自己的身份。宮內人過眼雜,若有什麼事壞了貴人清譽,卑職擔待不起。」
「你還是擔心我的,是不是?」良慈笑開,神色漸漸舒展,「以前也是那樣,不論做什麼事,你都總會先為我著想。那時候我還一直以為,我會嫁的人,是你。」
那抹淡然的憂愁似霧般將她籠罩,曹寅凝望她良久,眼中的光卻不曾有迷茫。半晌,他道:「貴人是皇上的人,過去種種已如雲煙,早已不必在提。還請——忘了吧。」
良慈聞言,嬌軀一顫,淒楚地抬頭道:「寅,你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那麼多的回憶,一竟是讓我忘了?以前的你從不會說這種傷人的話,即使你對我從來有過的只是兄妹之情,你也不曾狠心傷我。還記得嗎?入宮前是你親口對我說,讓我等你。你說會讓我自這樊籠里脫身,說會給我幸福。難道,這些你都已忘了嗎……」
淚滴落,她站在那遙望著咫尺的人。
沒有絲毫動作,卻讓我的心難以平復。
原來良慈心中的人是曹寅,她愛的人是曹寅。
雖不知道他們之間有過什麼樣的回憶,但那種感情是無法抹去的。即使曹寅此時的神色並沒有什麼波動,但他握拳的手已出賣了他的情感。也許他只是不愛她,卻並非不在乎她。
兩個修長的影,竟是,指斥天涯。
「慈兒……」曹寅低下了頭,身影顯得有些頹然,似是想手什麼,卻是已被打斷了。
「又或者說,你的一切改變只是因為她?」良慈含淚的水瞳中忽地閃過一抹光,冷艷地散開,「宛文究竟有什麼好?我是貴人,我不該心心念著你。那你呢?她也是貴人,難道就許你心心念著她?」
話如寒冰,仿佛剎那刺穿了心。
我有些木訥,感到頭頂上陡然灼起了目光,我卻不敢抬頭,只是愣愣地看著外面的一切。突然有些擔心曹寅,他的臉色在一瞬間顯得有些白,眼神是空洞的,仿佛在這一剎那他的靈魂已不在他的體內。
突然有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良慈所說的明明是最為現實的事實。
難道,他就不曾想過嗎?又或者,他是拒絕去想?
一時間有些無措,我不知道該如何再去面對曹寅,也不知道該如何來面對——玄燁。
若他們主僕不合,罪魁禍首便就是我。
曹寅的聲音盪起時飄渺而單薄,但舉手投足間已是原來的他。
他將良慈小心地攬在懷中,拭去她的淚,動作很輕很柔又絲毫不顯多餘:「宜貴人,她有一顆很好的心,亦有一種獨特的舉止和處世態度。她的好,寅說不清,但我只知慈兒你亦是很好的。你們本就是不同的人,又何需比較?」他如是說,漸漸鬆開了雙手,「你和她,都是皇上的女人。寅既忠於皇上,便不會對你們有半分逾越,這是卑職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