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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除夕是臘月二十九。
二十八那晚,趁端午睡著之後,季彥終是忍不住想和母親好好談談。季翠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想和我談什麼?」
季彥:「我知道我的性取向讓您失望了,之前瞞著您是我不對,您有氣儘管撒在我身上就好,但是請您不要這樣冷著我,因為……」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近乎哽咽,「因為您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季翠樺的神色頓時變得柔和起來,嘴裡似有嘆息聲發出:「你只知道我在生氣,卻不知道我在氣什麼。」
季彥微怔,頗為不解。
「我氣你對我不夠坦誠、不夠信任。」季翠樺笑了笑,眼底有掩不住的苦澀,「這些年來,我一直拿你當親兒子對待,即使沒有血緣維繫,我們的關係也從未生疏過。
「喜歡一個人不需要有任何理由,更不需要用性別去佐證。媽媽是個老師,在閱歷和知識儲備方面有足夠的優勢,也正好可以證明我的思想比大多數家長更加開明。
「你如果能坦然地對我說你喜歡男孩子,我自然不會反對什麼,更不會逼著你結婚、給我添個孫子。」
話說至此,季翠樺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眼角似乎有瑩亮的水光溢出,「我的人生本就不圓滿,正是因為你的出現才填補了一定的缺憾。你對我而言並不是一個意外撿到的棄嬰,而是讓我有勇氣重新活下去,是我的希望。」
當年的一場車禍帶走了他的丈夫和公婆,原本幸福的家庭,自此殘缺不全。
而那個被遺棄在醫院廁所里的男嬰就像一根深海浮萍,讓她再次看見了生命的力量。
「彥彥——」季翠樺看向自己的孩子,強行綻出一抹笑意,「媽媽不會反對你和男人交往,媽媽只希望……能夠成為你的依靠和港灣,值得你信任。」
季彥眼眶泛酸,趕在淚珠滾落之前起身,一把將母親擁入懷裡,嗓音喑啞哽咽:「媽,對不起,我之所以瞞著您,就是擔心您知道這事兒之後會厭棄我、覺得我不正常,甚至和我斷絕母子關係。
「我只是……害怕失去您。」
季翠樺被他氣笑了,胡亂在他肩頭蹭掉眼淚,斥道:「所以在你心裡,我就是個冥頑不靈的老古板?」
季彥連連搖頭:「不不不,您不是老古板,我才是。」
季翠樺無奈嘆息,說道:「行了,別貧了,今晚早點休息吧,明天起床之後給我打下手做年夜飯。」
「嗯?哦,好。」季彥眨了眨眼,似乎還有話想說。
季翠樺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問道:「還有事?」
季彥難為情地撓了撓耳廓:「明天就是除夕了,您之前說讓蘭翊來咱們家過年,這話還算數嗎?」
「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季翠樺沒好氣地搖搖頭,「讓他明天早點過來帶孩子。」
說早點過來,蘭翊第二天就真的來挺早。
彼時季彥正在被窩裡睡懶覺,冷不丁被一雙冰涼的手抓住了腳腕子,嚇得他連忙蜷緊身體,嘴裡還發出了可憐的嗚嗚聲。
蘭翊將半個身子拱進被窩,毫不費勁便把人摟了個滿懷:「這幾天沒抱著你入睡,我幾乎夜夜失眠。」
季彥連忙把人推開,小聲警告道:「你別得寸進尺,我媽昨晚剛消氣呢!」
蘭翊輕笑一聲,把人摁在枕頭裡親了十幾秒:「怕什麼,咱們現在已經名正言順了。」
季彥羞憤地擦了擦嘴,並用膝蓋把人隔開,轉而換好衣服去衛生間洗漱。
吃年夜飯是除夕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早上吃過水餃之後,季彥便幫著母親準備年夜飯所需的食材,而蘭翊則承擔了帶孩子這一艱巨的任務。
蘇幫菜種類豐富、做法多樣,季翠樺的廚藝了得,季彥也跟著她學會了不少,所以今年的年夜飯有半數是出自季彥之手,色香味樣樣齊全,並不比松鶴樓的大廚遜色多少。
端午今天穿上了李院長送給他的火紅新棉襖,再配上那張肉嘟嘟的臉,簡直像一個俏皮的年畫娃娃,惹人喜愛。
他是家裡的小輩,所以收到了三份壓歲錢,小孩開心得直轉悠,嚷著要用這些錢買糖吃。
季翠樺給蘭翊和季彥也包了壓歲錢,蘭翊剛想伸手去接,沒成想季翠樺竟用紅包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掌心:「你這小子,多年不見,心眼兒竟越長越多,說什麼把我當母親對待,又是給我買禮物又是給我辦美容卡的,結果都是為了彥彥!」
蘭翊挨了打也沒退縮,反而坦然應道:「老師別生氣,我把您當母親對待這話是發自肺腑的,和季彥無關。」
季翠樺笑了笑,把紅包塞進他手裡:「你倆以後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別瞎折騰就好。」
蘭翊正色道:「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彥彥的。」
季彥臉有些發燙,接過壓歲包就開溜了。蘭翊跟在他身後,也悄悄往他的荷包里塞進一隻紅包。
「給我的?」季彥有些詫異。
「你都叫我『哥』了,當然要給你包壓歲包。」蘭翊凝眸看他,神情有幾分認真。
季彥捏著紅包,小聲說了句謝謝。
蘭翊罕見地沒有為難他:「我買了很多煙花,晚點我們去陽澄湖那邊放煙花吧,反正晚會也挺無聊的,守著電視容易犯困,還不如出去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