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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敖敖,他也誇我很漂亮,嘿嘿。」
……
2016年5月9日
「今天外面刮颱風了,隔壁陪床的年輕人被淋了一身水,即使是這樣,他給他爺爺帶早餐的時候,還是笑著給了我一個雞蛋。」
「不知道敖敖現在在學校幹什麼呢?他有帶傘及時回家嗎?」
……
2018年2月21日
「桐醫生說,我最近好轉了很多,可以適當到花園裡散散步,下午就讓敖敖推著我去花壇里看看日光和蝴蝶,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
2019年1月29日
「敖敖這個小笨蛋,連自己喜歡別人都不知道,樣子真的好傻,明明自己在學校也是個學霸,怎麼這麼呆!」
「不行,我必須得給他點醒了!」
……
從第一頁開始,按照時間順序,靳敖翻看著母親六年來記錄下來的生活片段。
跟隨著母親的敘述,無數與母親共度的熟悉畫面從靳敖的回憶里浮現而出,像是無數被沖刷上岸的珍珠,一行行文字仿佛有了實感。
他知道宓枝從來不把負面情緒傳遞給自己,為的就是不讓他擔心,即使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她把每一天都當做是自己的最後一天,去發掘生活中的各種快樂和驚喜。
不知不覺間,靳敖已經翻到了日記最後一頁,上面的落款是昨天。
他停頓,望了眼窗外,此時天邊已經微亮,熹微的晨光恰好打在他母親的筆記本上。
靳敖深吸一口氣,看完了他母親留於人間的最後言語。
泛黃髮皺的紙張上只有兩行娟秀的字體。
2019年6月14日
「我又夢見他了,這是第2313次。」
「是個美夢。」
……
靳敖知道他母親筆下的那個「他」是誰。
那是他的父親,靳統。
兩千三百一十三個日夜,六年四個月又一天。
宓枝很少會提起靳統,而靳敖也很善解人意地沒有過多過問自己的父親。
畢竟,眼睜睜地看見自己的摯愛在自己面前失去呼吸,而自己卻無計可施絕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甚至還是以車禍那樣慘烈的形式。
因此兩個人都很默契地不去掀開那道仍在流血的傷疤。
可即使表面不顯,宓枝從來都沒有忘記過自己的父親,但她依舊在以自己的方式熾烈地愛著對方,在夢裡和對方相會著。
哪怕宓枝心臟上早已傷痕累累,哪怕她自己處在燃燒殆盡的邊緣,都要在夢裡再見對方一面。
而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整整兩千三百一十三天。
靳敖用指尖輕輕撫摸這兩行字跡下的凹痕。
那是他第一次對「愛情」這個詞有了實感。
***
處理完母親所有的身後事,靳敖終于堅持不住,去找了他唯一能傾訴的人選。
——白和璧。
他所有的悲傷,所有在外人面前裝出的所有冷靜克制,在見到白和璧的那一瞬間悉數崩塌。
他在見宓枝最後一面的時候沒有哭,在母親的葬禮上沒有哭,在親手送她回歸世間懷抱的時候沒有哭,但他在抱住白和璧的那一瞬,靳敖淚如泉湧。
自從那次讓他父親去世的車禍事故之後,一直以來,靳敖都感覺自己像是一隻永遠無法落地的海鷗,終日飛行在渺茫無際的雲層之上,輕若鴻毛而四處無依,為了不讓自己墜入深淵,他只能奮力向前展翅。
而當他抱住白和璧的時候,他才有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仿佛一片溫暖碧藍的海環住了他。
靳敖想,他終於能有停靠的港灣了。
高大的青年終於抑制不住自己瞬間被情感洪流衝破的心理防線,向著自己信賴又喜愛著的人語無倫次地傾訴著自己的無助。
儘管白和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卻還是靜靜地聽著對方的支離破碎的語句,聽他訴說著自己母親離開人世的事實。
白和璧知道,他此時只需要傾聽就好了。
他輕輕地順著對方粗硬的黑髮,任由大男孩向他發泄著積壓在心底如潮水般的委屈和不甘,以及那幾乎不可查的曖昧情愫。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白和璧仍然記得那個承載了無數悲傷、眼圈通紅的大男生見到自己時,在昏黃樓道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白哥,我沒有家了。」
而此時,他對面已經二十四歲的靳敖也說出了同樣的話,和白和璧記憶中十八歲青年抱著他哭泣的身影慢慢拉長重疊。
白和璧能看見,銀河天際的星光點點,燒得劈啪作響的篝火,暖黃的光和自己的身影交織錯亂,過往和現實的幀幀光影跨越漫長的時間長河在此刻接駁,無一都融化在高大男人溫柔的菸灰色瞳孔中。
白和璧怔怔地凝視著對面抱著吉他的成熟男人。
靳敖嘴唇微動,堅定而緩慢地說出了他十八歲那年沒有勇氣表明的心意。
「但是,我想和你組建一個家……」
「哥,你願意嗎?」
第62章 插pter 62. 親吻
白和璧一瞬間不知如何作答。
他看著面前耐心等待他回答的英俊男人,嗓子裡仿佛堵了一大塊又酸又軟的棉花。
他從來都不知道,宓枝去世後的那幾天,靳敖竟然是獨自一人為自己的母親舉辦完了喪事,隨後才回了家第一個找他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