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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小說他已經看了很多次了。
書中名叫堂吉訶德的老騎士失敗潦倒,歷經無數次的碰壁,被無數人視作笑料,卻永遠懷抱著個人虛幻夢境中的騎士之道,最終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燃燒自我的「瘋子」。他窮儘自己的後半生狂熱地追逐著自己的夢想和自由,卻始終在壓抑的環境中屢屢受挫。
這種理想和現實的錯位而造就的悲哀總讓人唏噓不已。
沒有打擾宓枝看書的雅致,靳敖安安靜靜地去給宓枝洗了個蘋果,並耐心地用水果刀削皮切塊,放在塑料飯盒裡。
書籍紙張翻閱的沙沙聲和水果刀削過蘋果的清脆聲響完美的交織在一起,仿佛譜成了一首渾然天成的音律。
母子兩人沉溺於這種如水般的默契中。
等到靳敖把切好的蘋果放進塑料盒子,抬頭正想叫母親來吃時,才發現宓枝不知何時停下了閱讀。
似乎是看得有些累了,她放下手中的書本,置於自己的膝間,手裡的書正好翻到這樣的一句話——「自由是天賜的無價之寶,地下和海底所埋藏的一切財富都比不上」。
她透過紗窗,目光柔和地看著窗外被明媚日光染上了金邊的榕樹葉。
靳敖也順著她視線朝外看去。
忽然,宓枝道:「敖敖,我想出去轉轉,你能陪我去商場逛一逛嗎?」
靳敖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對對方的提議感到有些意外。
平日裡母親極少會提出外出的請求,多數時候都是按照醫生的叮囑在病房靜養,除非不得已,她從來不會提出去外面的建議。
他剛高考完,桐教授就和他說過了,他媽媽的卵巢癌已經發展到了最晚期了,癌症細胞擴散得全身到處都是,隨時都有很大的風險,哪怕是外界多餘的一點刺激都會讓她有生命的危險。
她表示,宓枝能待在醫院,就待在醫院裡,以方便醫院方面及時的搶救。
雖然桐教授說的委婉,但靳敖還是聽出了對方的未竟之意。
心頭飄過緊張的陰雲,靳敖還是表面裝作平靜,問道:「媽,怎麼了嗎?是需要什麼東西讓我去外面買嗎?」
宓枝拍拍大男生一瞬間握成拳頭的手以作安撫:「沒有,就是看外邊天氣這麼好,心情也不錯,我也想去外面轉轉。」
她嘆了口氣,輕輕道:「畢竟,我已經很久沒有出去外邊逛過了……敖敖,你就當滿足媽媽這一個心愿好不好?」
靳敖沉默一瞬,拒絕對方的話在舌尖轉過一圈,但看著宓枝天真又純粹的眼睛,他又不願讓對方傷心。
就是出去玩一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他要辛苦一點照看好對方就好了。
他對宓枝緩緩點頭:「好,我們等下和桐醫生說一下,讓她給你檢查一下身體之後,如果沒有問題,我們就出去外面玩。」
聽到肯定的回覆,宓枝笑彎了眼睛,摸了摸靳敖毛茸茸的大腦袋。
「……敖敖真好。」
***
宓枝被醫生緊急的檢查完,發現身體除了體質弱了一些以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影響出行的因素,兩人覺得擇日不如撞日,收拾好要帶的東西,在桐醫生略顯囉嗦的叮囑下,就在下午三點陽光稍弱的時候出了門。
宓枝對能夠外出這件事顯得十分開心,吃完中午飯就催促著靳敖給她搭配外出的裝扮。
她給自己搭配了一頂白色花邊的小洋帽,遮住自己因癌症而剃去頭髮的腦袋,手裡拿著一條十分洋氣的碎花裙子往自己瘦削的身上比著,對著鏡子打量仿佛年輕了好幾歲的自己。
宓枝彎著眼睛:「敖敖,你看我穿這身出去好看嗎?」
靳敖看著換上裙子轉圈、滿臉寫著開心的宓枝,菸灰色的眼眸里滿是柔和的情緒,自從生病以來,他就很難得見到母親如此有活力的樣子。
他真心夸道:「媽,你天生麗質,你穿什麼都好看……我看你現在挑的這一套就很好看。」
宓枝被自家兒子的話誇得心花怒放:「真的嗎,不會是在敷衍我吧?」
靳敖無奈道:「真沒有,媽你要自信一點。」
宓枝又懷疑地問一句:「真的沒騙我?」
靳敖繼續應道:「真的。」
「……那我就穿這一件出去吧。」
高大的青年應好,轉身將外出所需要的一系列物品收進自己的雙肩包里,像什麼雨傘、水杯,甚至是一些應急的藥物都被他拿上了,到最後,他的雙肩包都有些裝不下了。
為了照顧宓枝的身體,靳敖沒有帶著母親坐公交,而是特地在醫院門口攔了輛計程車,坐的士來到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他們沒有走太遠,S市第一人民醫院附近就有一個大型商場。
靳敖一邊打著傘遮陽,一邊小心翼翼地扶著宓枝跨進了自動玻璃門。
宓枝站在購物中心的大堂,看著商戶里琳琅滿目的商品,感慨道:「我真的好久沒有出來逛過了,這裡都變得這麼繁華了啊?」
靳敖把傘收好,用高大的身形護著宓枝,依照著自己記憶里的電視新聞,應道:「是的,政府最近在大力發展這一邊的經濟,這個購物中心也是不久前才入駐進來的,所以會比較熱鬧一點。」
聞言,宓枝也沒有多說,只是好奇地打量著矗立在大廳中央的巨大小熊玩偶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