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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很能耍威風嗎?不是還和我發脾氣嗎?現在後悔了?你哭一個我看看,說不定我就原諒你了呢。」
柏舟也想,但他哭不出來。
他的哭戲是致命的短板,怎麼學也學不會,他只能把這個歸結於先天不足,但他並不是生來就不會哭的人,只是後天忘記了怎麼流淚而已。
他默默地垂下頭,看著自己傷痕累累,血肉模糊的身體。
他不明白。
明明前不久楚子郁才給他準備了生日,那是個特別特別用心的儀式,楚子郁讓他把心愿寫在氣球上,寫多少個都算數,不需要上天開眼,他會幫他實現。
他寫的第一個願望是,希望哥哥能多愛我一點。
楚子郁把那個氣球掛在了主臥的雙人床邊,現在想來,他當時應該覺得很好笑吧。
他太貪心了。
「死了?」
楚子郁用腳尖踢他。
柏舟悶哼一聲,還是一副不願意搭理人的樣子,楚子郁本來就沒消氣,剛剛又為了前兩天殺青宴的事跟那群老頭算清了帳,帶著一身火氣回來,看柏舟這麼要死不活的,氣上頭了,乾脆抓著他的頭髮把他往水裡壓。
楚子郁調了控制器,鐵籠猛地往下一沉,柏舟的鼻腔瞬間被腥臭的死水充斥了,求生的意志終於讓他掙紮起來,但是沒有用,他的頭髮浸泡在水中,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咬住了,用力往外扯去的時候痛不欲生。
是烏龜,還是什麼魚,柏舟昏昏沉沉地想著,耳邊嗡嗡地響著,好像在流血,四肢也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很快就不掙扎了。
「餵?說話!」
「柏舟,別裝,你他媽最愛裝,別以為我不知道!」
「醒醒!我讓你醒醒你聽不見?再不醒我把你扔下去餵鱷魚了!」
「你嚇我是吧?你嚇我是吧……你別嚇我,柏舟,寶寶……老婆,我愛你,你不是讓我多愛你一點嗎?我愛你、我愛你,你醒過來,我們以後好好的,我再也不打你了……」
「……」
「滴——滴——滴——」
「患者家屬在外等候!急診準備!患者耳膜破裂,體表大量外傷,內臟情況不明,目前處於休克狀態!」
楚子郁在急診室外心急如焚,一刻不停地走動著,看著「手術中」三個字,心裡說不出的感受,非常怪異,以前他弄傷誰,從來不會這麼著急。
直到手術室門打開,楚子郁衝上去想知道柏舟情況,出來的卻不是手術醫生,而是一個護士。
護士從門縫中擠出來,托著一個盤子,裡面是患者的貼身物品。
一塊手錶,一串紫檀,還有一條被染得很髒的紅繩。
聽護士說,患者的拳頭握得死緊,她們還以為是什麼病情症狀,結果裡面握了這麼一條細繩子,想必是很重要的東西,讓他好好保管。
楚子郁接過托盤,也不知道怎麼了,忽然就怔怔地流下了眼淚。
他也很久不曾流淚了,精神病院的日子已經在他的記憶里逐漸淡去,現實中再也沒有了能讓他崩潰的東西。
但他現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就像小時候最心愛的小狗死了一樣,他不是故意的,不是真的想要殺死它,是小狗太脆弱了,是小狗不會喊疼不會反抗。
過往的一幕幕忽然在他腦海里飛快掠過,柏舟以前抽菸,菸癮不小,但自從他讓他戒菸之後就真的一次也沒有抽過,他努力適應別墅里的生活,會用可愛的貼紙在馬克杯上寫兩人的名字,會在冰箱裡凍好冰塊,方便下一次受傷的時候冰敷。
他有很嚴重的暴力傾向,他自己也控制不了,他不想傷害柏舟,可是給柏舟治療的過程已經讓他上了癮,他喜歡看他因為疼痛而不得不蜷曲起來的四肢,喜歡看他皮開肉綻的身體慢慢癒合,喜歡他被碾碎又重新拼湊起來的尊嚴和真心,他喜歡柏舟,但好像哪裡出了差錯。
「嗬……呃……」
楚子郁跪在手術室門外,祈求上蒼這一次不要帶走他的小狗。
柏舟不喜歡的一切,他都願意改。
——
電影路演宣傳的時候,柏舟缺席,主演見面會的時候,柏舟缺席,直播營業的時候,柏舟還是缺席,不知道的人以為他有多大的架子,網上一片罵聲,但柏舟並不知情。
他被關在楚氏的療養院裡,楚子郁親自照料著他,公司不去,生意不談,連私人的電話也不接。
他昏迷不醒的時候,醫生說他的求生意志很強烈,但醒來後卻一點也看不出求生意志強烈的樣子。現在他已經不用再打點滴,也不用靜養了,但他還是躺在病床上,哪裡都不去,什麼話也不說。
楚子郁心裡著急,臉上卻沒表現出來,怕給柏舟太大壓力。
「寶寶,再吃一口。」
柏舟機械地張開嘴巴,含住楚子郁遞來的勺子,吞咽的動作好像很艱難,透著一股疲憊和頹喪。
這是他最愛吃的蟹肉粥,但他現在仿佛嘗不出味道了,喉嚨里還是苦的,眼睛木木地眨動,很久才閉合一次。
楚子郁看了他一會兒,捧起他的臉珍惜地親了親,喃喃地說了些體貼話,離開病房和主治醫生吵架去了,他很暴躁,情緒需要宣洩口,但現在他沒辦法衝著柏舟撒氣。
等他走了,柏舟倏然放鬆下來,明明動作表情都沒什麼變化,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劫後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