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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唉了一聲說:「前年,蘇城的一個民間戲班來在我們這紮根落地。他們呢,比較擅長卷梢戲,就是把戲船停泊在遊人眾多的地方演出,往船頭搭起戲台,拿船艙做戲房,綺彩華燈,奏樂演戲。老一輩們和許多遊客都挺愛看的。」
「這樣。」
明紗被他說得興起,決定轉道去看上一出,放鬆心情。
她從手工扇子鋪出來,夜幕降臨,甘潯小鎮花燈亮起,深巷酒香,水汽氤氳。
西溪河中有人泛舟而行,岸邊停著兩艘戲船,周圍人頭攢動。
明紗在橋頭附近的小吃店坐下,要了一碗臘八粥,一份石頭餜,兩份毛豆腐,邊吃東西,邊用眼神在戲船周圍努力搜尋。
他最喜歡聽戲,肯定不會錯過眼前的活動。
明紗心裡想著季嶼生,在戲船周圍掃了一圈,偏頭,恰好發現他坐在河對面的客棧二樓上飲茶。
屋檐下燈籠交相輝映,涼風習習,月色朦朧。他端坐在那裡,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鵝黃暖光。
說來奇怪,兩岸距離不算近,她並不能完全看清季嶼生的五官,但她就是能憑感覺認出他來。
如果是以往,她早就恨不得立刻跑到客棧,假裝和他偶遇,然後霸占他對面的位置,陪他一起用餐聊天。
然而現在,她卻連見他一面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氣,真是膽小鬼……
明紗在心裡暗罵自己,不受控制地翻出手機,給季嶼生發消息。
明紗:【老闆晚好,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
她點擊發送,抬頭看向對岸。
少頃,季嶼生似乎已經接到消息,低頭看著手機屏幕,給她回復。
季嶼生:【?】
明紗甩了個給貓順毛的表情包過去。
明紗:【我說出來你答應我千萬別生氣啊。】
季嶼生:【好,你說吧。】
明紗:【你送我的扇子不小心裂……裂開了。】
季嶼生:【……】
他確實如她所願沒有生氣,但是,這個省略號看著就很鬱悶魔性又無語啊。
明紗在輸入框裡刪刪減減,正猶豫著要怎麼跟他解釋,又收到了一條他發來的消息。
季嶼生:【怪不得最近挺安分,連著幾天都沒找我學習扇子功要領。】
明紗吐了吐舌頭,手指飛快地敲出幾串字。
明紗:【我現在不是找你賠罪來了嘛。】
明紗:【你看,這是我新做的兩把扇子,漂亮吧?】
她興致勃勃地把扇子圖片發給季嶼生欣賞。
季嶼生望著圖中那兩把「臥龍鳳雛」,眉眼含笑。
季嶼生:【嗯,還挺……有個人特色。】
明紗當他是夸自己。
明紗:【覺得好看你就選一把吧,我送你。】
季嶼生低眉,瞥了眼第二把扇子。
那扇面上畫著一個似人非人的「生物」,筆法行雲流水,能看出來創作者很努力,他萬般疑惑。
季嶼生:【第二把扇子上畫的是什麼?】
明紗:【你呀。】
季嶼生:【……】
季嶼生:【我在你心裡長這樣?】
明紗如鯁在喉,莫名生出一種負罪感來。
明紗:【畫技雖然……確實有點慘不忍睹,沒有畫出你十分之一的神態,但是……】
季嶼生:【但是?】
明紗:【我已經非常努力了。你就把眼睛一閉收下吧好不好?或者選另一把也行啊!】
明紗手裡拿著手機,眼睛一瞬不瞬地緊盯著河對岸的人影。
他似乎無奈地搖了搖頭。
季嶼生:【行……那就第二把。】
明紗心裡一喜,乘勝追擊。
明紗:【好耶,你能不能再送我一把扇子啊?】
季嶼生:【……你手裡不是還給自己留了一把?】
明紗:【不一樣的,你做的扇子我用起來比較順手,學得也快。】
牽強的理由。
季嶼生唇角微彎,食指輕敲了兩下茶杯。
季嶼生:【可以,不過這一次如果再弄壞,我可要罰你了。】
明紗:【放心,我保證沒有下次。】
她沒什麼真情實感地跟季嶼生發誓,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和他用手機聊天。
到了亥時,好戲結束,周圍觀眾逐漸散去,季嶼生起身下樓,從她視線里消失。
明紗眨了眨眼,心情低落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客棧二樓,半響,收回視線,終究忍不住問出那句話。
明紗:【老闆,你什麼時候回申城?】
季嶼生從客棧出來,在河岸邊停下,垂眸瞥了眼消息,蹙眉。
季嶼生:【你怎麼知道我眼下不在申城?】
明紗:【哦,我忘記聽哪個同事說起你春節要出門一趟了。】
季嶼生:【這樣。】
他凝眸,抬首,往河對岸看過來。
明紗咻地躲到桌子底下,緊張得手心出汗。
他收回目光,轉身往深巷裡走去。
季嶼生:【明天晚上回。】
明紗從桌子底下站起身,一轉眼,發現小吃店老闆正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她。
明紗乾咳一聲,淡定道:「訂婚戒指掉桌子底下了。」
老闆表示理解:「這麼重要的東西得小心點啊,如今這世道,沒幾個人能拾金不昧的,萬一被壞人撿去,可就慘啦。」<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