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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什麼事啊?」明紗拉開一條門縫,露出個腦袋,上下打量季嶼生。
他穿著黑色羊絨大衣,站得筆直,心情看起來似乎不錯。
「今晚教堂廣場那邊有冰雕藝術展。」
明紗有點懵,沒反應過來:「然後呢?」
季嶼生從口袋裡取出兩張票:「我預支了我們倆明年的員工旅遊福利。」
這回她聽懂了:「老闆,你這樣算不算假公濟私?」
季嶼生微微一笑:「嗯,不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
反正年後她就要滾回遊戲圈了,員工旅遊福利又帶不走,早用早享受。
明紗喜滋滋地接過自己那張門票問:「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季嶼生說:「如果你方便的話,七點。」
明紗一看時間,心道完了,現在已經六點多,本來還想化個妝臭美一下呢。
她把心一橫,丟下一句:「那我們就七點再匯合吧。」
然後,砰地一聲把門關上,收拾去了。
季嶼生看著緊閉的房門,眼睛裡流淌著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我先去樓下大廳等你。」
「好。」
明紗應了他一聲,打開行李箱,找出化妝包,對著鏡子捯飭半天,總算化了個讓自己滿意的淡妝。
「可惜大冬天,不能穿自己喜歡的裙子。」
明紗遺憾得裹上羽絨服,把單反塞進包里,取出房卡,坐電梯下樓。
酒店大廳里,季嶼生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茶几邊翻看雜誌。
那是一本旅遊休閒雜誌,寫風土人情,也寫旅途中的奇遇。
他剛翻到有位遊客在大教堂邂逅心中所愛,電梯門突然開了,像是心靈感應般他抬起頭,發現明紗朝著自己走來。
輕盈地,雀躍地,帶著與雪夜截然不同的熹光來到了他身邊,眉開眼笑地和他說:「我收拾好了,可以出發了嗎?」
「嗯。」他起身將雜誌放回書架上,輕聲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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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雕藝術展的重頭戲在元旦到春節期間,最佳觀賞時間是天黑之後,冰雕內的彩燈亮起,流光溢彩,相映成輝。
臨近下班潮,觀展的遊客逐漸多。
露天大廣場上,銀妝素裹,凝固的藝術將時光封凍,他們漫步在燈光冰影之間,悠閒愜意。
以往,工作日的這個時間點,她大概還坐在四面環牆的辦公室里,敲著鍵盤等下班呢吧?
明紗想起前幾年的社畜日常,忍不住扭頭看季嶼生,越瞧越覺得他模樣俊俏惹人喜。
許是她的目光過於灼熱,季嶼生睫毛輕動,垂下眼帘,瞥了她一眼,問:「在看什麼?」
被逮個了正著,明紗心虛地摸摸鼻子,乾脆更加肆無忌憚地盯著他說:「老闆……」
「嗯?」
「應該有挺多人和你說過吧?」
「說什麼?」
「你的眼睛真好看。」
話落,一道光從遠處升騰而起,劃開夜幕,在教堂上空盛開綻放。
季嶼生停下腳步,動作僵硬地站在雪中。
煙花墜落的那一刻,萬千光彩盡數褪去,黑暗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於他眼前慢慢凝聚,直至吞沒全部光線。
當黑暗降臨時,有一瞬間,他甚至都看不清她的臉,可是她說,他的眼睛真好看。
他深吸一口氣,自嘲地笑了笑:「是嗎?」
明紗肯定道:「是的。」
想了想,又補充說:「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致力於讓他相信她的審美,真是什麼形容詞都亂用上了。
季嶼生轉過身與她對視,頗為無奈地抬手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瞎說,那是林黛玉,不是我。」
指尖冰冰涼涼,溫柔地與她碰觸,又迅速抽離。
明紗錯愕地注視著眼前人,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動,半響,才有些知味地回過神,小聲嘀咕:「我哪有瞎說,難道你每天起床都不照鏡子的麼。」
說話間,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美食攤位區。
有許多商販舉著冰糖葫蘆來迴轉悠。
明紗思維本就跳躍,看見吃的,就忘了先前眼睛那茬,攔下一位經過的商販,指了指山楂提子,言簡意賅道:「要兩根。」
「好嘞。」商販麻利地抽出兩根冰糖葫蘆,「二十塊。」
季嶼生默默打開手機,掃碼付錢。
明紗拿著冰糖葫蘆,遞給他一根:「嘗嘗,甜的,不傷嗓。」
季嶼生順其自然地接過去,拔出最頂上的一顆山楂咬了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滲開,他不適地皺了皺眉。
明紗笑道:「原來你不喜歡吃甜的啊?」
「嗯。」
「那你還吃。」
「餓了。」
吃了山楂不是更餓……
他唇間沾染著一點薄紅糖衣,粘稠的泛著微光,像滴在冷白玉上的血,襯出了欲。明紗望著那處,腦海中隱約閃過一些似曾相識的畫面。
斑駁而模糊的記憶片段,散落在舊時光里,蒙上厚厚一層灰土,只要她試圖撿起來,頭就開始暈暈沉沉,不受控制地陣痛。
明紗知道,是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在阻止她庸人自擾。
沒關係。
她安慰自己,人的成長本來就是一個不斷遺忘的過程,七歲時忘掉三歲之前的事,十歲時又忘掉七歲之前的事,等以後她七老八十的時候,估計連今天是跟誰一起來看的冰雕展,都記不得了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