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張婆雖然頭髮白了,但動作爽利得很。她用塑膠袋給江白榆抓了四個饅頭,還抽空拍了拍他握著手機掃碼的手:
「行了,不用給了,看著你長大的,就幾個饅頭還跟阿婆計較。」
聽見張婆的話,江白榆應了一聲,拎過塑膠袋,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裡,跟張婆告過別後就繼續騎車往前行去。
張婆站在蒸籠邊看著少年的背影,等他人行遠,她才低頭用圍裙擦擦手,打算繼續進屋幹活。
但還沒等她轉身,桌上一隻老舊的電子喇叭就報出一聲:
「微信支付收款,兩元。」
張婆愣了一下,隨後笑著搖搖頭:
「這臭小子……」
屬於城市的煙火氣填滿大街小巷,但行在道路盡頭穿著白色校服的少年卻與四周格格不入。
自行車從巷口頗有感的門洞拐進了居民樓,而早與他駛向不同道路的車子穿過莊園精緻的大門,停在了花園的噴泉之前。
陸瓚拎著書包從車上下來,他跟司機李叔告了別,懶洋洋地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
他剛在車上睡著了,此時眼角眉梢都是睏倦。
他家的院子裡很安靜,只有遠處的鳥叫蟬鳴,以及背後小噴泉的嘩嘩水聲。
陸瓚的媽媽喜歡種花,所以他家樓前的那片庭院全部被改成了花園,花香混著噴泉潮濕的水汽飄過來,讓陸瓚清醒了一些。
他在原地放空幾秒,伸了個懶腰,小跑著跨上了家門口白色的大理石階。
推開莊園別墅厚重的門,內里的氣味比外面要濃郁很多,那不再是清新的泥土和花香,而是一種很沉很靜的低調薰香味道 ,這是陸瓚媽媽喜歡的香味。
「我回來了!」
陸瓚關上門,揚聲道。
屋子深處有女聲回應,陸瓚拎著包走去一樓的客廳,隨手把書包扔在了沙發上。
沙發側邊的牆壁上掛著一張全家福,相框內的四人靠在一起,看著就是幸福模樣。
照片中的女主人就坐在沙發上,她看著不算年輕,但就算是眼角的細紋也無法遮掩她艷麗的眉眼。
此時,許知禮正給自己塗指甲油,聽見聲音,她抬眸看了一眼,卻見自己家兒子身上臉上都是一塊一塊的髒污,於是嫌棄地皺起了眉:
「怎麼弄得跟個小髒狗似的。」
「跟同學打籃球。」
「喲,幾天就跟新同學這麼好了?」
「是啊,他們人都很好。」
陸瓚去衛生間洗了把臉,臉和手是洗乾淨了,但又弄得發梢濕噠噠的。
他擦著手出來,突然聞見房間裡似乎有股奶乎乎甜膩膩的味道,嗅了嗅,問:
「什麼味兒這麼香啊。」
說著,他回頭看了一眼,就見自家甜點阿姨端出了一盤新鮮出爐的軟歐包。
烤盤和麵包還冒著熱氣,和香香甜甜的味道一起撲散出來。
「哇——」
陸瓚撲過去,徒手抓起來一個,被燙得吱哇亂叫,冒著熱氣的可憐軟歐包不停在他雙手間舞蹈。甜點阿姨見了,提醒道:
「慢點兒小瓚,剛出爐,燙呢。」
許知禮則笑著搖搖頭:
「瞧你那樣兒,少吃點,一會兒該吃晚餐了。」
「知道啦。」
陸瓚拎起書包,跟甜點阿姨和許知禮揮揮手:
「我上去換衣服啊。」
他叼著軟歐包上了樓,才走出沒幾步,大廳的門就發出一聲輕響,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進門的是個表情和氣質都略顯嚴肅的中年男人,以及一個穿著正裝的年輕女孩。陸瓚後退幾步看了他們一眼,大喇喇揮著手打了個招呼:
「爸好,姐好。」
說完他就一溜煙爬上了樓,也沒聽爸爸和姐姐說了什麼,多半又是教訓他沒個正形。
陸瓚不愛聽這些,所以趕在那之前拎著書包從大廳跑到樓上自己的房間,他叼著麵包,用還沾著香味和熱氣的手擰開了房間的門把。
「咔噠。」
鑰匙輕響,防盜門應聲而開,江白榆拉開門,走進去時順手將裝著饅頭的塑膠袋放到了門口的柜子上。
他家住在北川舊市區一片老舊的居民區內,外面看著就像是一棟不怎麼高、類似筒子樓的建築。
樓道里掛著各家晾出來的衣服,一到下午,整棟樓都充斥著廚房內的翻炒聲,各家的飯菜香味飄出來混在一起,聞著就是熱鬧又的味道。
但這些向來和江白榆沒有關係。
他關上了門,門外橙紅色的光線被門板和窗簾攔在了外面,所以顯得格外昏暗。
房間裡是一股菸酒混合起來的氣味,不算好聞。客廳的茶几上擺著一個吃乾淨的外賣盒,以及一個被填滿的菸灰缸。桌上和地面都是歪倒著的煙盒和酒瓶,而房間不大的沙發上橫躺著一個醉醺醺的男人。
客廳里的東西並不多,除了這些,就只剩一個沒打開的舊電視機,以及另一邊柜子上擺著的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裡的女人眉眼清冷溫柔,她被定格在了那個最美的年紀。
江白榆抬眸掃了一眼,也沒管睡在沙發上的人,只自己回了房間。
他家向來是這樣,有人跟沒人也沒什麼差別,同一屋檐下,有著相同血脈的人卻分別活在各自的世界。
男人在菸酒中頹廢,而少年像以往無數日子一般,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坐在了書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