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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瓚想,江白榆說他哭包真對。
因為他現在又有點想哭了。
他攥緊了江漸文的夾克衣擺,聲音很低,有點哽咽。
他問:
「江叔叔,你真的就那麼討厭江白榆嗎?」
「……」
江漸文沒有說話,陸瓚注意到,他只是默默攥緊了手指。
「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是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所以你可以毫無負擔地去找江阿姨了對嗎?但你有考慮江白榆嗎?你就那麼討厭他,討厭到不願意跟他說一句話,也不願意跟他一起生活嗎?你覺不覺得你做這種選擇有點……有點自私,你能不能想想他,想想他的感受?」
陸瓚想想就難受,要是江漸文真的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走了,江白榆該多難過。
「江叔叔,你說他孤僻,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不願意和別人一起玩?因為他從小就不被喜歡,因為總被指責,他覺得是自己給這個家帶來了不幸,這世界上沒人喜歡江白榆,連江白榆自己都不喜歡。我……有人給他表白,說喜歡他,他明明喜歡了對方很多年,但聽見他表白都不願意接受,給出的理由,是他覺得自己不好,不值得。
「但他那麼好,江白榆明明那麼好,他已經那麼努力了,為什麼你還是不願意看看他,為什麼,你做決定的時候,還是不願意考慮他?」
似乎覺得攥緊衣擺的力道不夠留住他,陸瓚轉而用雙手抓住了江漸文的手腕,他低下頭:
「我求求你,江叔叔,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別拋棄江白榆?他是人,不是機器,他會難過的,會傷心的,他是需要人愛,也需要人肯定的。」
陸瓚的手有些抖,他不確定這顫抖來自自己還是江漸文。
兩人在小道中沉默了很久,小道里清冷的風和主街紅彤彤的熱鬧年味差距甚遠。
過了很久,陸瓚才聽江漸文開口。
他問:
「他需要我?」
江漸文似乎自嘲般笑了一聲:
「我自認不是個好父親,曾經,我也確實不喜歡他。他性子太冷了,不會像其他小孩一樣哄人開心說好聽的話逗人笑。他媽媽是為了他才拖垮了身體,他們母子見面的次數也少得可憐,他媽媽每次見他前都很期待,但等見面結束,又會難過自責。她跟我說,她好像不是個好媽媽,小孩和她不親,自己好像嚇到了他,每次聽見這種話,我都很心疼,你問我是不是討厭他,確實,那個時候,我確實討厭過他。
「但他畢竟是小情和我的孩子,也是小情留在這世界上唯一的痕跡。可在他五六歲之前,我根本沒見過他幾面,就算後來一起生活……他性格冷,不愛說話,我們住在一個屋檐下就像是陌生人,我不懂怎麼對他好,我心裡有疙瘩,說實話,也不太想對他好。
「你能懂嗎,小陸,有些事情如果一開始不做,那後面想再開始就很難了。等我終於意識到他是個需要父愛的小孩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該怎樣對他好了。這麼多年,我除了每個月的生活費和一棟不大不好的房子,沒有為他做過什麼,知道他用獎學金和兼職替我還錢,我真的很震驚,他很獨立,也長大了,他的過去不需要我參與,未來也不需要。我幫不了他任何事。小陸,他不恨我就不錯了,他不需要我。」
「他需要!」
陸瓚的語氣有些強硬:
「我很早就說過了,江白榆不是不懂怎麼對人好,他只是默默對別人好不讓人知道。我不知道他為你做過什麼,我只知道,跨年的那天晚上,原本他妹妹想帶他回自己家過元旦,但他拒絕了,因為那天你要回家,他想陪你。你是他唯一的親人了,江叔叔,要是他真的不需要你,他就不會到處兼職幫家裡還錢,誰不想自己清閒一點,誰不想把時間空出來做點喜歡的事呢?你說你從來沒去過他的家長會,但我想,要是你去了,聽到的一定都是誇獎。
「他的性格是有點冷,但他是人,他有一顆溫暖跳動的心。你說他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樣,哪裡不一樣呢?好與壞評判的標準就只有性格嗎?他明明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優秀,他已經……已經努力在成為一個能讓你和阿姨驕傲的好孩子了。」
陸瓚抿抿唇,接下來的話有些尖銳,說出來其實不不太合適,但他猶豫片刻,還是說了:
「他已經那麼好那麼努力了,你還要他怎麼樣呢,你還要留他一個人嗎?你想讓他自責嗎?讓他從小建立了『害死了母親』的認知之後,還要多一個『父親為了擺脫他拋棄他寧願去死』嗎?不要這樣,對他太殘忍了,他已經很難了,已經不敢被愛了。」
陸瓚眼前的畫面被水霧蒙上模模糊糊的一層,但他不敢擦,因為他怕他一旦鬆手,江漸文就要離開。
他只能一遍一遍重複:
「別傷害他,我求求你,別傷害他了……」
他真的好怕江白榆難過,怕江白榆變得更小心翼翼。
「你能不能試試對他好,他真的很好的,他沒有表面上看著那麼冷,他是個好孩子,能不能多陪陪他。小孩需要的真的不多,你多看他一眼,多誇誇他,多陪陪他,就能讓他知道自己也沒有那麼差勁,自己也是值得被愛的。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