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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啊,有沒有人說過,你真的是個只看一眼就能令人印象深刻的孩子。」
許知禮抬手攪了攪咖啡,咖啡勺偶爾和杯壁碰撞,發出一下一下清脆的響:
「我聽說了,白榆你從小到大都很優秀。也難怪我那崽那麼喜歡你,想著法子也要轉學去一中。那個時候我還以為他轉性了,突然那麼熱愛學習,現在才發現是為了你,也是,這才是他。」
許知禮頓了頓,終於說到了正題:
「我們一直沒有管過他的感情問題,這小孩平時看著傻乎乎又沒心沒肺的,我們還以為他什麼都不懂。所以突然聽說他有個……男朋友,我們還挺意外的。那時候我們以為他被外面亂七八糟的朋友帶歪了路子,有點擔心,更多的是生氣,所以他爸爸把話說得重了一點。他可能是想證明自己也證明這段感情吧,所以一分錢也沒帶自己跑出去了。這一周他都在你家裡嗎?真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吧。」
「沒有。」
江白榆微微皺起眉,問:
「他這次離家,是因為……?」
「嗯?他沒告訴你啊。」
許知禮有點意外,又覺得在情理之中,有些無奈:
「是,他這次離開家是因為想證明和你的這段戀愛沒有錯,很幼稚對吧?其實哪裡需要他證明呢,那天之後,我們查證了一些事情,才發現他寒假一直有去貓咖店打工,在那之後,他平時的開銷都少了很多,以前喜歡的一些華而不實的小玩意也不買了。怎麼說呢,可能傻小子算是長大了吧。
其實昨天下午我也在這裡,我看見他在幫老奶奶賣饅頭,後來還跟你一起去買菜。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了,我真的想像不到,我那個嬌生慣養的傻崽會做這些。」
說著,許知禮自己先笑了:
「他沒有被亂七八糟的人騙,他好像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是個很好的孩子,跟你在一起,他好像學會了很多,於情於理,我們似乎都不應該反對這段感情。」
「……」
聽見這話,江白榆像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又聽許知禮說:
「但……」
她微微嘆了口氣:
「但白榆,時間錯了,你們遇見得太早啦。
「我們家也沒那麼古板,只要確定了他不是玩鬧不是一時興起、並且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又有什麼關係呢。可現在還太早了,你們才十七歲,甚至沒有畢業沒有成年,你們的人生都還沒有真正開始,你們誰都不該被對方影響。
「陸瓚他很喜歡攝影,喜歡記錄自然。我還記得他第一次去海邊,那時候他才多大一點,就吵著鬧著問我世界上有多少山多少海,問我天涯海角有多遠,還拍著小胸脯告訴我他要當一只自由的小鳥。
我們從來沒有要求過他的成績、送他這麼早出國的原因也在這,我們不希望他被一些繁瑣的規矩束縛,中考、高考、考研、工作,他不需要,我們想他在最好的年紀去做自己最喜歡的事,再決定自己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如果有一天他想改變自己的夢想和軌跡,我們只希望他是因為本心,而不是因為另一個人,白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
江白榆微微蜷起手指。
許知禮說的這些他都懂。
他怎麼能不懂呢。
第一次來他家裡,笨手笨腳連燒水壺都不會用、洗個碗都磕磕碰碰的傢伙,現在什麼家務活都能做點,能幫他切菜燒水洗碗,還能去菜市場買菜,然後拿著花剩下的錢感慨一句,錢原來這麼經花,還有,原來錢這麼難賺。
看起來這並沒有什麼不好,這明明是一種進步,但落在有些人眼裡,卻是一種刺痛。
因為他原本根本不需要去學某些東西,也不該去糾結二十塊錢要怎麼掙怎麼花。小王子可以永遠生活在象牙塔里,不用理會生活的那些柴米油鹽。
他擁有的東西很多,江白榆能給他的不及他擁有的萬分之一,其中大半還是感情,可感情恰恰是最沒用的東西。
江白榆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原本就不想把陸瓚拉進自己的世界。
但可能是光太耀眼,他太自私,又或者是那天的日出太溫柔,江白榆鬼使神差地任性了一次,任自己溺進了陸瓚給他帶來的夢裡。
而現在,夢該醒了。
可能是江白榆沉默的時間太久,許知禮看著他,多少有些不忍。
她試探著開口道:
「或者還有一個解決方法。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和他一起去,所有的開銷……」
「不用了。」
江白榆在她說出後半句前就溫聲打斷了她。
他手指鬆開了些,只留了掌心幾道泛白的月牙形痕跡。
「三天內。」
江白榆抿抿唇,像是在找合適的說法:
「我……把他還回去。」
他沒說「分手」。也沒說「離開」,更沒說「讓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