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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啊,唉……」
「走開——!」
徐衍忽然擠開眾人,動作蠻狠地扯開傅瑾舟,取代了他的動作。
心肺復甦。
人工呼吸。
他做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護士過來都不肯停下。
「小伙子,你爸已經沒有呼吸了,我看……」
「閉嘴!」徐衍雙眸赤紅,近乎是凶神惡煞地瞪了那人一眼。
男人急忙打住,接下來誰也沒敢再說話。
傅瑾舟起身環視一圈,在休息椅發現了徐喬的身影。
她沒有醒,一旁的護士正照顧著他。
「徐衍……」傅瑾舟放下心,上前拉了徐衍一把。
他甩開,麻木又偏執地重複著動作。
他沙啞著聲音,表情格外痛苦:「爸死了。」
徐衍就像是沒聽到,固執地將耳朵放在他胸口。
——沒有心跳。
很殘酷。
任憑他如何努力也聽不到任何生命的回應。
旁人在沉默,在勸說,在唏噓。
他渾然不覺,繼續著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地救助。
終於。
醫護人員過來拉開了他。
徐衍跌坐在地上,木然地看著被抬上擔架的身影。
這瞬間他想起了很多事。
第一次和徐父相見,他穿著整潔的警服,威風凜凜,笑得卻很溫和,與記憶中那個會家暴的父親完全不同。
他摸上他的頭,笑著說「以後我就是你爸爸了。」
可是徐衍一點都不想要爸爸。
在他的生命中,爸爸從來都不是良性詞。
相反,這個稱呼是噩夢,是恐怖,是給他帶來一切不幸的肇始。
到了青春期。
他開始叛逆。
打架鬥毆,逃課抽菸,壞小子做的事情他都做了一遍。
每次老師叫家長,徐父一次都沒落下過。被老師教訓的時候,他點頭哈腰,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威嚴的警察。
可是徐父不怪他。
那天家長會結束,他們去了一個路邊攤。徐父喝了很多酒,說他老了,他早晚不中用,他說——
「徐衍,你是男子漢,要保護媽媽和姐姐。」
他說——
「徐衍,脫下這身警服,我也只是個普通的父親。」
他說——
「徐衍,我沒生養過你,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
那日盛夏。
在人聲熙攘中,他哭著說了很多。
太陽變得刺眼。
被他一度崇拜的男人就那樣倒在擔架上。
原來心痛到一定程度時是發不出聲音的。
他忽然變成了啞巴,變成了聾子,連大聲哭喊都是奢望。
徐喬……
徐喬呢?
徐衍在人群中尋找著徐喬。
沒有看見她,他恐慌地開始尋找,漫無目的,如同海面上失去航向的孤帆。
「阿衍……」
傅瑾舟從後面一把拉住他。
他回頭看去。
傅瑾舟說:「喬喬被護士帶去休息了。」
徐衍神色空洞,好半天,眼神才有所聚焦。
他張了張嘴:「……我爸死了。」這句話像是對傅瑾舟說,又像是告訴自己,似乎是無法接受,語調格外地悲切茫然。
傅瑾舟抿唇,表情隱約有一絲情緒。
「我爸、我爸死了……」
他開始反覆這句話。
所有抽離的情緒在一剎那重回體內,他站在陽光下,第一次哭得如此無助。
傅瑾舟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低迷:「抱歉,我晚了一步。」
徐衍什麼也聽不進去,蹲下.身痛苦地扯拽著頭髮。
他無法原諒自己,更不知道如何面對什麼也不知道的徐喬和母親。太過壓抑,他瘋似的腦袋一下一下往樹樁上撞,額頭很快破皮,血跡順著眉骨流至面頰。
「徐衍,你冷靜……」
「你讓我怎麼冷靜!」徐衍再次甩開傅瑾舟,拼命宣洩著自己的怒氣,「那是我父親!你讓我怎麼告訴喬喬,你讓我……讓我怎麼和她說。」
「她、她已經……」徐衍哭著說,「很不幸了。」
他想不明白。
為什麼所有的災難都要降臨在這個家裡,如世上神明,為什麼要讓他們失去一切。
傅瑾舟緩緩在他面前蹲下,雙眸呈現出一種極其平靜的冷色。
「所以你才要冷靜。」他說,「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喬喬,她會承受不住的。」
他很難過的:「徐衍,我們不能再讓喬喬出事了。」
徐衍顯然是聽進了他的話,垂著頭沒再多說一句。
**
徐父葬禮從簡。
整個流程由傅瑾舟一手操辦。
徐父正式下葬那日,徐母直接在墓前哭得昏厥過去。
兩人半路夫妻,情字卻半點不解。即使徐父變得瘋瘋癲癲,徐母也從沒想過離開,反而一人帶著兩個孩子支撐起了這個家。
如今徐父離去,她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徐衍知道在這個時候自己是母親唯一的依靠,他強作堅強,忍著眼淚攙扶著徐母離開,最後墓前僅剩下傅瑾舟一個人。
也是奇怪。
在母子兩人離開後,原本的萬里晴空突然遍布烏雲,僅一瞬間,轟鳴驚雷當空砸下,潑瓢大雨跟著降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