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妊娠反應來得突然,她把反胃感壓在舌下,死死地盯著傅瑾舟。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手忽然不動了。
整個人如同一具猝爾僵硬的木雕,直愣愣呆立在原地。
徐喬心裡一跳,握著槍的手因用力而發白。
她不敢靠近,更不敢放鬆警惕。
下一秒就見傅瑾舟重重摔跌在地面,他渾身抽搐,高大修挺的軀體在此刻蜷縮成蝦米,姿態猙獰而又可怖。
徐喬從沒有見到過這種畫面,臉色跟著發白。
抽搐持續了十幾秒。
男人攤在地上一動不動,手機摔在他旁邊不遠處,徐喬心底的那個念頭越發蠢蠢欲動。
正欲靠近,傅瑾舟倏地蜷起了指尖。
他很艱難地抬起頭,像是耗盡了平生所有的力氣。
那雙漂亮的長目從凌亂的碎發下泄露而出,渾噩注視著徐喬。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很奇怪,失去了以往凌駕於人的疏冷高傲,更沒有偽裝而成的溫良儒雅,遙遠難以觸摸,帶著捉摸不透的愴然。
徐喬太陽穴狠狠一跳,握槍的驟而鬆了。
他張嘴想叫她的名字,伸手似是要觸摸她,徐喬卻是不敢靠近的,她在懷疑,同時心裡也是絞痛的。
「傅……傅舟?」
她聽見自己的嗓音生了鏽,枯澀,乾巴巴的沒有一絲水分。
他沒應。
表情一瞬間變了幾變,突兀發出笑聲來。
「呵……哈哈哈哈哈,徐喬,你竟然信,哈哈哈哈哈哈,你竟然真的信!」
他蜷縮在地笑得張狂刺耳,徐喬當即明白自己是被戲耍了。
悲切與憤懣一同狂襲而來,她控制不住地按下扳手。
咔嗒。
沒有子彈。
徐喬又朝著傅瑾舟連開幾槍。
毫無反應,裡面根本就沒有子彈!!
他還在笑,笑得瘋癲又嘲弄。
傅瑾舟一邊笑一邊從地上爬了起來,對她張開雙臂,神態充滿惡意,「你信我,可是我從來沒有相信過你。徐喬,喬喬,你想殺我?來啊,開槍啊,殺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來啊!」他收起笑聲,點著眉心步步逼近,「來!朝這裡開!」
他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人皮面下是最為猙獰血戾的樣子,那聲大喊震得她一抖,徐喬毫不猶豫丟下手上的槍,轉手拿起書桌上的鋼筆。
「瘋子!你是個瘋子!」
「我是啊。」傅瑾舟承認,「一直以來,你對著我這個瘋子裝乖賣巧,獻媚討情,你是不是時刻都覺得自己噁心?可是我喜歡啊,我就喜歡那副裝出來的模樣,你心裡越噁心,我就越喜歡。」
此番嘲諷猶如附骨之疽,帶給她難以消磨的痛苦和恥辱。
「喬喬,來到我身邊,我說過,我不會再傷害你的。」
他收平眉眼,溫柔悉數收斂於眼底。
傅瑾舟朝她伸出手,掌心紋路清晰,無名指還帶著他們的婚戒。
[「徐喬,與你共同一生,是我三生有幸。」]
她撩起眼皮。
眼前之人是陌生的,她清楚明白,死去的愛人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眼淚梗在胸口發脹,徐喬眼中滾著一層水霧,神色卻是平靜的,她看著他,握緊鋼筆狠狠捅入他的掌心。
這一刺用了她全身十層力,傅瑾舟悶痛一聲,望著從傷口中迅速暈染出來的血液,他也不再笑了。
徐喬趁機奪門而出。
他在後面不緊不慢跟著——
「你傷我更好,你越傷我,比我越像瘋子,等出去以後看看,別人是信我還是信你。」
「徐喬,在這個家裡,你能跑到哪裡去?」
徐喬轉身躲進臥室,鎖好門後,又把自己鎖入到衛生間。
一陣翻箱倒櫃,她從夾層里取出一個維C瓶。
瓶子裡裝著為她治療「失憶症」的藥物,是傅瑾舟給她精心調製的。
上次取藥箱時,她偷偷帶過來的。
砰——!
傅瑾舟在外面撞門。
徐喬拿著藥瓶,看向鏡中的自己。
又不禁摸了摸那依舊平坦的小腹。
傅瑾舟很重視肚子裡的這個孩子。
徐喬覺得可笑,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殺人犯,竟然也搞血脈相連這一套,期待一個與之有關的生命降生。
可他也不想想他到底配不配!
像他這樣的人,卑劣無恥,穢跡鄙賤,就算真下了地獄,也是要受人唾罵的。
孩子?
誰會給他生孩子?
他不配存活在這個世上,更不配在這世上有自己的血脈!
徐喬就是在用這個孩子賭。
賭傅瑾舟不會讓她死,更不捨得讓這個孩子死,只要她能出去……
她再次看了眼鏡中,女人的眼神已經變得狠心堅韌。
徐喬仰頭將那瓶藥都倒入了嘴中,咔嚓咔嚓狠狠咀嚼。
「徐喬,出來。」
傅瑾舟已經進入了臥室。
藥片苦澀,味蕾被難聞的氣味完全占滿,咀嚼中反胃感也一同襲來。
她擰開水龍頭往嘴裡灌了一口水,依舊沒有放棄咀嚼。
藥片要再碎一點。
嚼得越碎越好,越碎,越不好吐出來。
「徐喬,出來——!」
傅瑾舟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凶蠻踹著洗手間這扇脆弱的玻璃門。<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