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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朋友們陸陸續續看人家了,好多都已經嫁到其他鎮去了。
她慢慢地意識到,原來不能一輩子一起玩。
如果不能一起玩,唐國興也希望對方過得很好。
就像過去傳芳在平城裡那樣,哪怕大家都沒有在一起,只要知道對方過得好就會很安心。
平城依舊是那個平城,唐國興在這裡住過六年。
傳芳的葬禮是機械廠一手操辦,她沒有孩子,幾個徒弟給她燒紙。
她在工廠年年都是模範工作者,還是市先進工作者,又因為工廠的失誤死去,工廠無論是面子上還是里子都弄得妥妥噹噹。
唐國興到的時候,她聽到了很多人在哭,在惋惜這樣一個優秀技術人員的離開。
唐國興站在最後面的位置,她想,她是作為傳芳過去人生的見證者,來送她最後一程。
而台上,廠里領導人的發言,唐國興認真地聽著。
那是她的老朋友在離開雨蘭鎮以後的生活,也許從這裡,她能夠明白對方希望她做什麼。
「孫傳芳同志是我們的好同志,她在1965年進入我們優升機械廠,一百多個節假日,沒有一天休息過,她總是說人活一輩子,一定要做點事情才行……」
「我永遠都記得,1968年,咱們平城大水,我組織人往外,她不要命了,往裡面跑,一邊跑一邊說是得把機器固定住,要不然容易出事。」
「因為有她,那一次我們廠免了很多損失。」
「她沒有孩子,她把工廠當做自己的孩子,把每個職工的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
唐國興聽著那些事情,聽著她朋友曾經做過的令人難忘的事情。
「她是我們學習的榜樣,無論多忙,無論多累,她都沒有停下學習的腳步,女工宿舍里的走廊上,她專門放了一張桌子,她每天學習到深夜,八年時間裡,她為工廠提出了56條意見,其中四十二條意見都被工廠採納,這裡面包括了:1966年,改進工廠的廢棄邊角料的處理方式。」
上面的人說得也是眼淚嘩嘩,工廠失去了一個好同志:「1966年,她提出利用工廠鍋爐的餘溫問題來解決咱們職工冬天洗熱水澡難的問題,就是這一年,咱們廠的職工冬天再也不缺熱水……」
工廠是真的記得她的好,每一條都記得。
唐國興想起了老家,想起了雨蘭鎮的人是怎麼評價傳芳的。
「她媽跟人跑了。」「她也是個不聽話不懂事的。」
但小孩子交朋友的時候只看合不合得來,不會看名聲好不好。
她那個時候和傳芳是好朋友,也會聽到傳芳家大人說她懶,說她不聽話不懂事。
她當時其實就不明白了,就她們家那個情況,傳芳聽話懂事才是傻子,而傻子就會被人欺負。
「她們要說就說去吧,你可不能當傻子。」
她當時這樣和傳芳說了。
比她大兩歲卻和她差不多高的傳芳一下子就抱住了她:「唐國興,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而現在,唐國興站在葬禮上,看著照片上的人。
她很希望傳芳對自己的信任沒有錯付,希望自己真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另一邊,雨蘭鎮。
黃大姐是運輸隊的人,平常有運輸任務就會去城裡,沒有運輸任務就在供銷社幫忙。
無論是運輸,還是在供銷社,那都是人來人往,要接觸特別多人。
有運輸任務的時候,除了要運輸的東西,經常還會幫鄉親們帶東西,於是乎,從雨蘭鎮,同林鎮,百合鎮,香金鎮,一路到城裡,路上是遇到個人都要打一下招呼。
而現在,她是開著大車趕緊走,可不能打招呼,生怕別人跟她聊天。
從供銷社回來,她拿了衣服去河邊洗,河邊一大群人在洗東西。
大家通常都是一邊洗東西一邊聊天,這樣才不覺得悶。
「誒,黃大姐,你從城裡回來的時候有沒有聽說一個事兒?」對方一見她來,立馬問道。
黃大姐:「沒有。」
「我都還沒有說什麼事情。」
「什麼事情?」
「城裡機械廠爆炸了,聽說死了好多人,都蓋著白布往外拉,聽說是有人在裡面安了炸彈。」
什麼?這說的都是什麼話?這不是胡說八道嗎?這都是從哪兒聽說?沒一個字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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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黃大姐端著木盆準備去對面沒有人的地方洗。
而這個時候這些人還在聊天。
「你們聽說了嗎?孫家現在到處說他們家大兒媳婦是嫌棄家裡窮才跑了,小兒子原本定下來的那家人也不肯了。」
孫家……孫傳芳他們家。
「唉,他們家祖墳是不是沒埋好?以前孫家也跑了一個媳婦兒,後來頭一個媳婦兒留下的女兒也跑了……那姑娘叫什麼名字來著?」
旁邊,黃大姐聽著,真恨不得捶自己兩拳。
「傳芳吧?」另一個嬸子說道:「那孩子可憐的很,她媽跟人跑了,她爸娶了後媽,後媽還帶了兩個孩子過來,後面又生了兩個孩子,一大家子,她最不受待見。」
「後來她也跑了,她一個女人,在城裡無親無故的,這個世道,也不知道她後來怎麼樣了。」
黃大姐憋得都快內傷了,傳芳現在的事情要是說出來能嚇這些人一大跳。<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