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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在旁邊聽著,心裡堵得慌。
「他們那邊又不是死絕了沒有人照顧了,只要我當家一天,你就不能回去看。」
小春一直記得這件事,記了多長時間。
大概就是她嫁人那一年,她們家在籌備給她弟弟娶媳婦,她弟弟不爭氣,不好找媳婦兒。
雨蘭鎮就這麼丁點大,孩子們都是大人們看著長大的,誰家孩子什麼品行隨便一打聽就都知道。
男娃踏實能幹名聲好,家裡窮都不是什麼大事,都有姑娘願意嫁給他。
男娃不踏實名聲不好,再加上買豬看圈這個傳統,那就麻煩了,媒婆一方面不願意幫忙說親,怕以後出什麼問題壞了自己的名聲,於是光是托媒婆都要一筆錢。
李濤便是後者,說媳婦這一塊便是犯了難。
小春已經出嫁了,那個時候她的同齡人出嫁,娘家都要叫木匠,統一都是打兩個大柜子,一個梳妝檯做嫁妝。
她當時沒有,她媽給她扯了幾塊紅布就算成嫁妝了。
小春沒有鬧,她沉浸在自己也有一個家的喜悅中。
其他人也說好聽的話。
不是親近的人,安慰她,說的是:「這個布也不錯了。」
她男人怕她鬧起來不好看,安慰她,說的是:「她也把你養大了,也不錯了。」
她當時年輕,覺得自己有一雙手,不要她媽的東西,底氣也足。
結果那一年年底,她媽為了給她弟弟弄個新房子,把家裡兩頭豬都賣了,也沒有按照傳統給她這個新嫁出去的女兒送豬肉。
她當時沒有生氣,只是想起了很久之前那個飯桌上的事情。
她回娘家,和他們說了這件事。
娘家一群人正高興,賣了兩頭大肥豬,給了不少錢請媒婆幫忙說親。
「你們沒有打嫁妝,我算了,沒有給豬肉,我也算了。」小春長大了,不再用小時候那樣在地上打滾的方式說話了。
她媽低著頭,從她成人以後,長輩也開始對她好一點了。
如果是小時候,敢這樣說話,那鐵定又是一頓打。
「那不是家裡困難嗎?」她媽有些抹不開面子,還是說道。
「那過年的時候,別人剛嫁出去的女兒,過年的時候都能分到半邊豬,我也沒有。你們把豬賣了。」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弟弟再不娶媳婦,大家都看笑話,現在你也知道,娶媳婦不容易……」
「你們要怎麼用你們的錢,我也不應當管。」小春不想聽下去了。
她真的心煩,小時候她媽遇到這種情況,會直接說你怎麼跟你弟弟比,你弟弟是老李家的獨苗。
現在她長大了,她媽說話也變了,還不如像小時候那樣直接說,也好過讓她來聽這些話。
「我還是勸一句,不要把錢全部花在我弟弟身上,你們以後有個病痛折磨身上沒有錢怎麼辦?我不會管你們。我現在有自己的家了,以後我也要養孩子,還要養他們家老人。」
她媽臉都黑了:「我們正高興,你來說這個你就是見不得我們高興是吧?你真是從小就是這個脾氣,見不得別人好。」
小春被這話氣到了,她走的時候就看到她娘家這一家人因為她弟弟能娶媳婦了是如此地高興。
她走出一段距離,回頭看的時候,仿佛看到了小時候見過的自己外婆一家。
她沒有見過舅舅娶媳婦的事情,但她想應該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舅舅娶媳婦的時候,外婆她們一定也是這樣高興。
小春這一年依舊年輕,像小時候不懂她媽為什麼會因為她舅舅打了她弟弟而發脾氣一樣,她現在依舊不懂。
為什麼她媽明明已經看到她外婆走過了同樣的路,看到那條路上的一切了,她現在依舊能夠踩進去。
媒婆也來了,說的都是喜慶的話語。
所有人都很高興。
小春莫名地走快了幾步,仿佛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
作者有話說:
因為年齡的關係,很多人還沒有接觸到中年女人的困境,我有一個朋友是這種情況,父母重男輕女,為了給不爭氣的兒子娶媳婦,把所有的存款都用光了,還找她要了不少錢,她出嫁的時候,父母也沒給什麼。她一直也是說沒關係,父母把她養大了也夠了。那是年輕時候,人到中年後,她弟弟不誠實,搞一個什麼煤氣罐的生意,結果安全措施沒弄好,出了事,賠了錢,人也坐牢了,父母一身的病,沒有錢治,她那個小家庭就變成了上面四個老人,下面兩個孩子,還要被自己丈夫說,你爸媽在我們困難的時候沒有給過一分錢,當時不是說養老你弟弟占大頭嗎?兩個人也是天天吵架鬧矛盾。
我認識了很多農村老人,在送兒子出人頭地上真的是耗幹了身上的血肉,兒子如果依舊沒出息留在村子裡還好,有出息的那一部分,兒子去城市裡用父母的血肉安了家,最後那個本來沒有得到娘家資源,自己也身處深淵的女兒沒有辦法,還是得去幫扶父母,可她本身得到的資源就少,每一次幫扶都在割自己所剩不多的血肉。然後更悲劇的事情是因為從小得到的資源和愛都少,她們沖不出環境的束縛,會再一次被裹進重男輕女的漩渦後,重複上一輩的悲劇。
第104章 代際關係(六)
◎(1974)她拒絕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