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頁
男人睡在床裡面,像一條蟄伏在那裡的蛇。
隨時都有可能醒過來。
桂萍心裡再一次生出了某種隱秘的情緒,她的手指在微微發抖,身體也跟著發抖,令人顫慄的情緒仿佛從腳底開始往上升,直衝大腦。
桂萍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八九歲的時候。
那個時候,二姐和她要去山裡砍柴。
二姐在樹上砍乾枯的樹枝,她在樹下撿,有一根干樹枝落進了旁邊的灌木叢里,她伸手去拿,只覺得手背突然一疼。
一條黑色的蛇狠狠地咬住了她的手背。
痛和恐懼一瞬間抓住了她的心臟。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可是另一隻手已經做出了反抗的動作,她掐住了蛇,扔到了地上,然後趕緊抱起了旁邊的石頭,狠狠地砸了下去。
二姐從樹上下來的時候,就看到她拿著石頭,一下一下地把那條蛇砸了一個稀巴爛。
她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氣,蛇頭都完全砸爛了,她怎麼也停不下來,心裡好像有個聲音,讓她不能停,一定要砸爛砸死!
「已經死了,別砸了!」二姐嚇到了,趕緊把她攔下來:「小妹,別砸了,都死了!」
二姐看著蛇,咽了咽口水。
蛇的頭已經被砸得埋進土裡了,可是桂萍總覺得那蛇還在動,還會爬起來咬她。
「不行不行!萬一活過來怎麼辦!」她還要把蛇的身體也砸了。
她們這裡有一種說法,在外面遇到了蛇,如果沒有把蛇打死,這條蛇會記住你,它會在晚上找到你,在你睡著了的時候纏上你的脖子……
一定要打死才行!
蛇混著泥土,已經完全不能出來咬她了,她才鬆一口氣。
二姐捧著裹著泥巴的蛇肉,哭了:「現在全都是泥巴了,怎麼吃啊!小妹!你這個木腦殼啊!!!」
桂萍的婆婆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她的那個年輕兒媳婦正在外面地壩里找什麼東西。
「大晚上找什麼?」
她兒媳婦好像被嚇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說道:「我……我們家那塊磨刀石怎麼不見了。」
「大晚上找那東西幹嘛?」
「就是突然想起了,我怕他們今天人多,把那塊磨刀石搬走了,我想把它搬到屋子裡面。」
「你真的是腦殼有毛病,晚上來找什麼石頭。」她婆婆嘆了一口氣,又語重心長地說道:「白天的時候,你腦殼怎麼那麼木?你男人被針對,你也不曉得做點什麼,就在旁邊干看著。」
她婆婆心裡意見很大,年紀小就是這點不好,什麼都擔不起來,這要是個能幹的媳婦,哪裡讓自己男人丟這麼大的臉。
她一方面覺得自己兒子混帳,另一方面又覺得兒媳婦沒用。
桂萍心裡委屈,她白天還想了辦法,怎麼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本來還想著,娶了一個媳婦兒,他也要踏實下來,結果是一點用都沒有。」婆婆說道:「你看老申家,她那個兒子那麼混帳,自從娶了這個媳婦,人一下子就誠實下來了,還知道去修水庫掙工分了。」
桂萍的婆婆對小兒子心裡是又急又氣,這麼大一個人了,做事不踏實,手腳不乾淨,要是喝了酒起來,都敢打她。
以前就算了,現在還這樣,她心裡難受,現在逮著兒媳婦,就忍不住多說幾句。
桂萍心想,你們又不讓人吊起來,要是多吊幾次,肯定就老實了!
桂萍再回到房間,她拿了繩子。
一個小時。
她只要一個小時。
只要他認識到錯誤就行了。
她老漢就是通過這種方式讓她們認識到錯誤。
她男人經常通過拳打腳踢讓她認識錯誤,實際上,她每次說自己錯了,但都沒有記到心裡。
桂萍覺得,要想真的認識到錯誤,改過來,還是得像她老漢那樣。.
晚上,桂萍的婆婆睡不著,總覺得聽到了飛狐嗚嗚嗚嗚地叫,可是認真一聽,又好像沒有。
第二天,婆婆一大早就起來了,結果發現兒媳婦起來得更早。
桂萍正在做早飯,她好像有些不對勁。
婆婆叫她的時候,桂萍攪動玉米糊的手都在發抖。
「你男人呢?昨天沒去上工,今天要去上工!」
「他不想去,說是昨天丟臉了,一大早就出去了。」桂萍說完就趕緊進屋。
婆婆也沒多想,她兒子經常這樣。
其他人也覺得應該是因為昨天的事情,覺得丟臉,所以跑出去了。
桂萍白天都沒有跟人說話,最厲害的排秧子都排歪了好幾次。
「你是不是又被你男人打了?」小燕問道。
桂萍搖了搖頭,依舊愁眉苦臉,說道:「沒有,他……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沒有打我。」
大家一聽,心裡覺得很有可能又挨打了,可是她們能怎麼辦呢?
唉。
晚上,婆婆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桂萍把玉米糊糊端進房間去。
婆婆注意到,兒媳婦臉上有一塊淤青。
「你男人回來了?混帳東西,在外面混了一天!工分也不去掙去了!去哪兒鬼混了!」
「他喝了酒,可能是去了鎮上。」桂萍又補充道:「他可能是跟別人一起喝酒。」
本來婆婆想去罵罵這個混帳東西,隨便去裡面房間的地窖里拿紅薯,一聽到這個話,就不進去了。<hr>